秋娘拿着菜刀,胖妇人显然是习以为常,并不畏惧,竟是伸着脖子道:“你要杀人吗?来,还以为老娘怕你?大家都来看啊,有人要杀人了。”
秦逍皱起眉头,本以为秋娘泼辣,可是看到这胖妇人行径,简直不可理喻,理解了秋娘的举动。
那胖妇人扯着喉咙叫喊,却没人出门,倒是从胖妇人屋里走出一个男人,冲着胖妇人骂道:“鬼嚎什么?还不去买菜,在这里叫魂呢?”
胖妇人对那男子却很畏惧,不敢多言,只是对着秋娘跺了跺脚,这才离去。
秋娘冲着胖妇人翻了个白眼,转身要回屋,似乎没有看到秦逍一般。
秦逍只能道:“秋娘姐,等一下。”
秋娘回过身,也没什么笑容,只是道:“差点忘记你了,你.....真的来了?”
“我是不是不该来?”秦逍捏了捏鼻子,有些尴尬道:“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顾大哥,所以冒昧前来。”
秋娘面露难色,忽听的屋里传来顾白衣声音:“是秦兄弟到了吗?”脚步声响,门后出现一人,正是顾白衣,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瞧见秦逍,立时笑道:“快进屋,我也刚到家,正等着秦兄弟过来。”
秦逍牵马过去,将两包点心递给秋娘道:“秋娘姐,路上经过点心铺,买了两斤,也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是给我们的?”秋娘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接过糕点,道:“先进屋吧。”
秦逍将马拴在院外,进了院内,顾白衣引着秦逍进了里屋,天色已经暗下来,屋里一片昏黑,却没有点灯,顾白衣点上灯火,屋里亮起来,秋娘却拿了竹签,将油灯灯芯往里面挑了挑,如此一来,灯火暗淡了少许。
秦逍一愣,但立刻明白过来,心下好笑,只觉得秋娘还真是节俭度日。
屋里摆设十分简单,顾白衣请了秦逍坐下,这才道:“今日家姐遇到麻烦,多亏兄弟出手相助,事情繁忙,没有好好感谢,特意请了你到家中吃顿便饭。”转头问秋娘道:“姐,什么时候开饭?”
秋娘讪讪道:“我.....我以为他不会来,所以.....所以没有做饭,只是想着将昨晚的稀粥热热......!”
顾白衣一愣,尴尬笑了笑,道:“是我疏忽了,回来的时候应该带点菜回来。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陈六那边还有猪头肉卖,姐,你去买点猪头肉......!”
“吃肉?”秋娘美眸睁大:“猪头肉贵得很,我们哪里有银子吃肉?”
“你不是说青衣堂赔了你船钱,你......!”
“亏你说的出口。”秋娘也不在乎秦逍在场,没好气道:“那是买船的钱,要是花光了,咱们真的要喝西北风了。”伸手到顾白衣面前:“你要吃肉,拿银子来,只要拿出银子,别说吃肉,酒我也给你买来。”
顾白衣苦笑道:“你先匀一点,等发了薪俸,我交给你就好。”
“好个屁。”秋娘白了他一眼:“哪次发薪俸你带回家了?”终究是秦逍在边上,还是有些顾忌,一脸不悦道:“我去买几个鸡蛋,你们凑合着吃一顿吧。”
秦逍却已经站起身,递了一块碎银子过去道:“秋娘姐,这些足够买几样小菜,还能打点酒。”
“不可。”顾白衣伸手按住秦逍手臂:“我们请客,哪有让你出银子的道理。”
“顾大哥见外了。”秦逍笑道:“钱财身外之物,不值一提。今日冒昧打扰,你就听我的,你请客,我出银子。”将碎银子塞到秋娘手中。
他自然已经看出来,这姐弟两的生活着实拮据,过得紧巴巴的,也难怪秋娘精打细算。
秋娘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也没将银子还回去,转身扭着腰肢出了门去。
见秋娘出了院门去买菜,顾白衣略有些尴尬道:“我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买书。若是普通的书卷也罢了,可就是偏爱一些古本孤卷,价钱都不便宜,书铺掌柜知道我有这爱好,有什么好书都给我留着。”抬手摸着下巴:“我在书铺欠了银子,每个月发了薪俸就过去还账,所以每次薪俸发下来,半路上就没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顾大哥这样的爱好再好不过了。”秦逍笑道:“顾大哥都看些什么书?”
“不过是些兵法之类。”顾白衣道:“闲来无事,自己琢磨着打发时间。”
秦逍诧异道:“兵法?”
“古往今来有诸多纵横沙场的名将,行军布阵各有奇谋。”顾白衣提及兵法,眸中闪着光:“他们中间有极少一部分将自己的兵法韬略行之成文流传了下来,但历代名将众多,真正为世人传颂的兵书却并不多,虽然有不少兵书传下来,却被人忽视。我在京都各家书铺时常找寻那些不为人所知的兵书,虽然并非都有用,但只要从中有一丝收获,那也是值得的。”
秦逍笑道:“顾大哥自然是读书破万卷了。”
“那倒没有。”顾白衣摇摇头,肃然道:“我屋里藏了数百本书,有半数与行军布阵有关系,不过还有许多没有看,一本兵书要搞明白其中的精髓,需要反复琢磨,有时候一部兵书便要花费十天半个月甚至更多时间。衙门里的公务繁多,我每天都是抓紧时间将手头上的公务处理完,这才挤出一些时间来。”
“顾大哥在哪个衙门?”
“京都府。”顾白衣道:“我在里面是个刀笔吏,做了个文书郎。”想到什么,终于问道:“听姐姐说秦兄弟是从西北过来?”
“西陵!”
“西陵?”顾白衣一怔,若有所思,沉吟了一下,终于道:“今天刚听说,嘉峪关已经封关,关外的人无法入关,秦兄弟是早就到了京都,还是......”
他说话速度很慢,似乎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深思熟虑,显得很是沉稳。
秦逍想了一想,知道若想让顾白衣帮忙打听韩雨农的消息,就必须以诚相待,看着顾白衣道:“顾大哥,你可知道黑羽夜鸦?”
顾白衣身体一震,失声道:“黑羽夜鸦?”
他性情敦和,遇事不惊,如此反应并不多见。
秦逍点点头,顾白衣很快就恢复平静,道:“当年兀陀进犯西陵,黑羽将军雪夜擒可汗,麾下三十名近卫夜鸦立下赫赫战功,便是那一战,逼退兀陀十万铁骑,名动天下。”
“顾大哥,我若说我是黑羽夜鸦,你会不会相信?”秦逍哭笑问道。
顾白衣一怔,却没有犹豫,点头道:“秦兄弟这样说,自然不假。我也知道,那一战之后,黑羽夜鸦就如同长生军一样,不再是某个人,而是一种符号。三十名黑羽夜鸦中,有半数已经年过五旬,岁月不饶人,自然不能一直跟在黑羽将军身边。我听闻其中有一些人已经将夜鸦之名传给了别人,秦兄弟是黑羽夜鸦,并不奇怪。”
“那嘉峪关为何会被封锁,顾大哥可知道?”
顾白衣摇头道:“不知。据我所知,黑羽将军先前重返西陵,朝廷的旨意,也让将军掌理西陵所属的所有兵马,前些日子还听说除了将军在西陵招募兵勇,长生军也要从沃野镇调往西陵,加强西陵的防务。”眉头微皱,轻声道:“不过以当下的局势,将军要在西陵部署防务,十分艰难,这固然有西陵当前局势的缘故,也与朝廷的战略有关。”
“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秦逍想了一下,终于道:“西陵叛乱,将军被害,三郡都已经落入叛军之手。西陵地动山摇,可是京都这边,似乎没有任何的感觉,连顾大哥都不知道西陵发生如此剧变,那么京都大部分人自然都不会知晓。”
顾白衣呆了一下,很快,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顾白衣沉默许久,终于问道。
秦逍并不隐瞒,将除夕之夜西陵发生的剧变简略地说了一下,自然也提及自称为大唐正统血脉的李驼。
顾白衣虽然性情敦和,可是听得秦逍所言,却也是变了颜色,终于道:“所以你们三人进京,就是想要将西陵之变的详细情况禀明朝廷?”
“正是。”秦逍道:“我三人来到京都之后,次日杜大人就去了吏部,韩都尉去了兵部。我等了一天不见他们回来,就找到了兵部,也找了吏部,可是连大门都没能进去。”终究没有将前往澹台府的事情一并说出来。
澹台府显然不愿意卷入此事,更不想和秦逍有太多的牵扯,秦逍也就干脆不提。
顾白衣看着油灯,一直没有吭声,怔怔出神,似乎在想着什么。
这时候只见到秋娘扭着腰肢从院门外进来,手里拎着一篮子菜,另一只手拎着一坛酒,毕竟是秦逍出银子,秋娘慷他人之慨,酒坛不小,冲着里屋道:“东西卖回来了,你们先聊着,我给你们做饭。”
“不好。”顾白衣忽然出声道,正好接着秋娘话茬。
秋娘耳朵灵敏,听到声音,立刻道:“什么不好?你觉得我做饭不好,那你来做。”
“你现在很危险。”顾白衣根本没听到秋娘说什么,神色严峻,盯着秦逍道:“秦兄弟,如果我没猜错,他二人都已经被囚禁,而你的处境已经极其凶险,必须赶紧离开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