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正文卷第九百三十五章一个初步的小目标,日不落无论朱祁钰有多少的新政推出,大明朝廷的基本底色,仍然是极度保守的,极度保守是比保守更加保守。
比如朱祁钰之前就提出了国债,并且完善了其理论基础,但是大明的户部坚决持有反对意见,最后经过廷议,仅仅通过了五百万银币的国债,五年期将至,无论是计省还是户部,都对国债再次发行,持有保留意见。
持有保留意见就是反对,反对的理由很充分,无论是国帑还是内帑极其充盈,陛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论是对交趾用兵,还是对哈拉和林用兵,亦或者是南下西洋,大明的户部和内帑,都充分保证大明军备的同时,还有余钱给大明京官们发点过年银。
陛下都穷到跟百姓们拆借了,那岂不是说明国帑、内帑上下全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吗?计省王祜、内帑太监林绣、户部尚书沈翼、户部侍郎萧镃等人认为,大明朝廷,完全没有到向百姓和势要豪右们拆借的地步,就连礼部都稍有微词,朝廷向百姓借钱,成何体统,国体何在,陛下颜面何在。
总之,对于大明官员而言,仍然是那个样子,耻于言利,国债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儿如果是正统年间国帑亏空,也就捏着鼻子借了。
朱祁钰综合了计省、户部和礼部的意见后,最终决定暂停国债的推行。
上一次发行国债,朱祁钰人在南巡,国债反而成了一场肉食者的狂欢,即便是朱祁钰人在北衙,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百姓们无余财购买,而是这国债直接就被肉食者们给分得干干净净,一厘不剩,甚至都没轮到这宝源局的人分发,还有人私下交易,价格比之发行价还要贵上一些,买到直接转手,如同次贷一样,就可以非常快的卖掉套利。
这国债成了一门生意,而且是虚产,朱祁钰自然不会再发行下去了。
对于国债的作用,计省和户部的意见非常一致,在财经事务的国家之制中,国债和盐引的作用高度重合,只不过一个可以兑成盐一个可以兑成银币,一个无息,一个有息,而且盐引也可以换成银钱,在大同府兑换,好过在浙江兑换,亦有利差。
国债之所以水土不服,发挥不了它的作用,还有一个原因,实在是大明的国力,太强悍了,强悍到连握着神器的朱祁钰,都不知道大明的上限,究竟在哪里。
朱祁钰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总是英明的,并不是每个决定都是对的,正如他对太子朱见澄所言,这世界上并不存在绝对正确的人,那是圣人,况且世间本无圣人。
关于给过年银的事儿,在大明两个大老抠都同意的情况下,自然是并无什么异议,这过年前的最后一次盐铁会议,在比较活泼且严肃的氛围下,逐渐接近了尾声。
兴安将一份加急的塘报放在了朱祁钰的面前,朱祁钰打开一看,满是笑意。
来自康国保民官、大明的墩台远侯、景泰二年二甲三十三名进士王越,已经到轮台城了,按照脚程,大约在过年前可以抵达京师。
王越这次是回京述职,过完年还要回到康国继续帮扶王复做事,王越回来的主要原因,是想家了,确切的说,出去了这么些年再不回来到皇帝面前露露脸,皇帝陛下怕是把他们忘在了康国。
朱祁钰将塘报推给了于谦,于谦看完也是满脸笑容,又把塘报还给了兴安。
于谦笑容满面的说道:
至于什么喜事,这盐铁会议上这么多朝臣,二人并未详谈,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却让人感慨,陛下仍然是一如既往的信任和尊重于少保,就这递条子的动作如此自然而然可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陛下什么时候对别人做过?
于少保的反应也
很有趣,他把塘报还给了兴安而不是陛下,为人臣之本分。
君圣臣贤,陛下和于少保依旧没有间隙,这让一些有着各种小心思的人,只能收收那些龌龊心思了。
朱祁钰在回讲武堂的路上,和于谦充分交换了关于吕宋总督的想法,于谦对于复设吕宋总督极为赞同,对于陛下提出的人选也非常理解,但是于谦始终不太明白,李成文都入京了,陛下对海外侨民的态度仍然是那个样儿,没有一点改变。
朱祁钰颇为认真的说道:
于谦想了想,对于大明而言,这不是什么大事,完全没必要和陛下顶着来,海外总督之事属于探索,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其实和远近没有关系,一旦这次社会实践取得了成果,那么无论远近,官遣总督,就会成为定例,这一旦形成了定例,就会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益既得群体,再想动,那就得动刀子了。
朱祁钰看于谦赞成了自己的想法,眼睛微眯的说道:
于谦闻言一乐,满是笑意的说道:
朱祁钰想了想低声说道:「不瞒于少保朕当然知道他们自甘堕落,朕也就是坐在这位置上,没办法,朕就是看他们太清闲,给他们找点事做。
朱祁钰是个俗人,这帮衙内整日在他眼皮子下面晃悠,有钱有闲,日子要多惬意有多惬意,朱祁钰天天忙的脚打后脑勺,看着些闲散衙内和宗亲,自然是越看越气。
朱祁钰靠在椅背上到底还是让他们自愿报名,海外爵,海外职,
早已拟好,朱祁钰要支持和鼓励大明的衙内和宗亲出海去,这帮人出去了,也就不祸害大
明百姓了。
至于他们的破坏力,他们在大明有多大的破坏力,到了海外,没了朝廷和皇帝的压制,只会更强。
于谦为官经验颇为丰富,他试探性的说道:
朱祁钰连连摆手说道这强迫的锅,他可不背,他可是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是自愿!
至于出海的衙内和宗亲,到底被谁自愿,反正不是他朱祁钰。
于谦听闻笑意更甚:
读书人就是个框,啥都能往里面装。朱祁钰哈哈大笑了起来,都是读书人,大家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冰冷的政治机器。
大明至高无上的皇帝回到了讲武堂聚贤阁御书房后,就一直看着堪舆图愣愣的出神,他在思考日不落帝国的意义。
无论是哪个日不落帝国,他们真的都是日不落吗?
在殖民地,经济、军事、政治、文化、生产资料等等,都被出海
的资本家们牢牢把握,和宗主国之间可能就是那么一层薄薄的册封关系,宗主国对殖民地并没有太强的经济、军事、政治、文化羁縻。
若是这样算的话,锡兰国王被郑和擒住送到大明审判,而后大明文皇帝册封了新的锡兰国王,这算不是是大明的疆土?这可是军事羁縻的具体体现。
如果连羁縻也算上,那大明的疆域图,难道就那么一点点吗?整个西洋和南洋,都应该算到大明的疆域才对。
凭什么这些后世的日不落帝国,可以舔着脸自称日不落,算到大明疆域的时候,就只算四方之地郡县化的领土呢?自古以来的法理,在这些海盗后裔手里,就可以以羁縻宣称,到了中原王朝,就只能以四方之地宣称?凭拳头。
朱祁钰攥紧了拳头,看着堪舆图,让大明再次伟大的目标之中,在领土上,日不落的领土范围,和六合之地的基本羁縻,才算是初步实现让大明再次伟大的一部分。
朱祁钰一如既往的处置着公文,而大明以实为本的理论基础已经开始在大思辨中,不断的完善了起来。
胡濙迈着小四方步慢慢的走进了会同馆内,他是来找尼古劳兹的,不再参加盐铁会议,标志着大明这个五十年份的常青树,其政治生涯终于走进了尾声。
尼古劳兹放下了手中的鹅毛笔,他仍然在写《罗马亡使旅大明游记》,他和胡濙经常见面,不过每次都是互相戳对方的肺管子,只不过尼古劳兹相比胡濙真的是太嫩了,胡濙每次都是大胜特胜,除了冕服水洗之外尼古劳兹几乎没赢过。
胡濙看着尼古劳兹的鹅毛笔,默默的拿出了大明御制钢笔,在手里把玩着。
尼古劳兹眉头一皱。
胡濙将御制钢笔递给了尼古劳兹,笑着说道:
胡濙有陛下亲手制作的御制钢笔,只是那一支,他岂肯轻易示人?可就是这兵仗局制作,依旧是精品中的精品,尼古劳兹爱不释手,但还是还给了胡濙。
胡濙甩了甩袖子,拿出一个檀木盒子,笑着说道:
胡濙也不拘束,找了个地方坐定后,就拿过了尼古劳兹写的游记,看了半天,才说道:「不服老不行,看了一会儿便累了,但就我看到的内容,你写的,狗屁不通。
尼古劳兹眉头紧皱的问道。
胡濙理所当然的说道:「不过是表音文字,我一个表意文字的进士,学得会很意外吗?
胡濙一开口就是地道的君堡腔,发音纯正且没有任何的错误之处,在没有语言环境之下,胡濙能如此正宗,让尼古劳兹更是眉头紧皱,他到大明已经十年,日常交流没问题,想看得懂四书五经,痴人说梦。
胡濙乐呵呵的说道:
尼古劳兹怒火中烧,他可是正经的罗马使者,被骂成蛮子不生气才怪,可是胡濙说的又非常有道理,逻辑清晰,从语言切入,指出了罗马礼法上的落后之处,翻译都是随便翻译一下,完全没有任何的规矩可言。
尼古劳兹气急败坏的说道:
尼古劳兹说不过胡濙,他输得不冤,大明又有几个能说得过胡濙的?
当年陈循儒袍上殿的时候,胡濙一个人能把一群儒生怼的哑口无言。
尼古劳兹跟胡濙坐而论道,不被戳肺管子才奇怪
。
尼古劳兹想到了一个可以攻计的点。
胡濙却老神在在的说道:尼古劳兹眉头一皱,略显怅然的说道,大明有句老话,叫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大明真的一力开海,遴选一批没有任何道德可言的人,还是能找出很多很多的。
尼古劳兹眼神闪动,似乎是不经意的说道:
胡濙闻言丝毫不怒,反而递了一刀出去,直奔尼古劳兹的要害而去,罗马元老院的制度是罗马僵化的根源,甚至可以归咎为亡国原因之一。
尼古劳兹面色剧变。
胡濙又补了一刀说道:「陛下叫我去了我这么大岁数了,老是占着坑,年轻人会有意
见,也就不去了,也撑不太住了,一坐就是几个时辰,累得慌,反正到时候看邸报就行了,
我又不是看不懂。」
尼古劳兹这次满脸通红,这次已经是出离的愤怒了,尼古劳兹看邸报确实看不大懂。胡濙又补了一刀,胡濙比尼古劳兹大了二十多岁,当年尼古劳兹的父亲带着尼古劳兹访明的时候,尼古劳兹还是个少年郎,现在他们俩看起来一样的老迈。
尼古劳兹道心崩了,他站起身来,走了半天,才算是把心火给卸了去,胡濙就是想看他气的跳脚的样子,越气胡濙就笑的越开心。
尼古劳兹还是说起了正事,问起了他不懂的地方日后五皇子闪电般归来,也能参详一二。
胡濙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能说就一个字不会多说,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这个交流的先决条件,胡濙是不会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