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正文卷第八百八十一章抄家一二事儿李宾言下了观海楼,便奔着吴塔的方向而去。
一共要抄家十余户,唯有这吴塔宋氏,因为在苏州,所以李宾言要亲自跑一趟,毕竟跑到苏州地界拿人,李宾言有很明显过界了,虽然打了招呼,但李宾言还是亲自跑一趟。
虽然他不跑这一趟,江苏巡抚和苏州知府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毕竟一个带着永乐剑的巡抚,一个是称府尹的松江府尹,这官大一级压死人,李宾言就是不知会便拿了人,江苏巡抚和苏州知府,也只能受这个闷气。
都是在官场上混,今天李宾言给了他人面子,日后,旁人就会给李宾言些面子。
李宾言坐在车驾上,打开了车窗,让暖风吹进了车驾之中,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棉田,这仍然是松江府地界,松江多棉农,这遍地白花花的棉花,让人心旷神怡。
李宾言一直看着窗外,对着陈宗卿说道:
陈宗卿满是羡慕,能让陛下费了心思送到胡少师那儿学为官之道,这是求都求不到的福分。
胡濙这种六朝老臣,等闲会开口训诫一二?还不是陛下有命?
李宾言悠悠的说道:
在大明传统士大夫的心里,既然这朝鲜王由大明册封,那自然属于大明的六合之地,那朝鲜便是大明的地方。
你来我往,看似简单,但是李宾言也总结了自己过去做事的风格,果决有余,圆滑不足。
这人世间真是难处的地方,说一个人,固然不是好话,但说他也不是好话,至于这世故到底几分才算是合适,想明白了,这做人也便是做明白了。
李宾言的随行车驾驶入了苏州地面,江苏巡抚和苏州知府早已恭候多时。
这李宾言仗着圣眷在隆,又仗着身后有松江京军驻扎,在江南地面上,可谓是耀武扬威,做事狠辣,说从杭州府拿人,便直接带着一众校尉、衙役便去拿人,说要去苏州府抄家,那是招呼都不打一声。
江苏、浙江、凤阳等巡抚、知府们,都是敢怒不敢言,在礼部尚书萧晅挑头要对付李宾言的时候,立刻便是墙倒众人推,奈何李宾言的后台就是大明皇帝,这后台太硬了,硬到墙在众人推之下都没倒。
让江苏巡抚和苏州知府意外的事儿发生了
李宾言回了趟京师,再回来办事,也开始打招呼了,这李巡抚既然打了招呼,这礼数自然要到位,这不,江苏地方官员,就到界碑处相迎。
江苏巡抚周忠达带着一众官员见礼,江苏巡抚巡抚地方挂的是佥都
御史的正四品的品秩,而李宾言是三品户部左侍郎,官大一级,周忠达自然要先见礼。
大明皇帝不喜跪,这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谁没事愿意给人磕头?这往来见面便都是揖礼,身体肃立,双手抱拳,左手在上,手心向下,微微俯身便是礼数。
李宾言回礼笑着说道:
周忠达也是愣了愣,赶忙说道,这面子给来给去,便都有了面子,你一点面子不讲,我没了面子,你自然也没面子,你来我往大抵如此。
周忠达说起了正事,鼎力支持李宾言抄家。
这吴塔宋氏可没少使银子、也没少托关系,想走这周忠达的门路,左右还是想让江苏地方报个灾荒,把这笔炒粮食期货的损失摊到朝廷的头上,反正是公家的东西,损失了也是公家损失,你周忠达又不损分毫。
周忠达那是一厘钱都不敢拿。
这宝源局的账,都是要过计省的盘查,宋氏的案子只有不到二十万银币,可是这十家加起来一百三十余万的亏空,那是灾荒二字能糊弄过去的?
陛下可是大明的户部尚书,这账本最后直达天听的时候,报灾荒的各级官员,都要吃陛下的铁拳,陛下平素里客客气气的,可是在查贪这件事上,可从来不含糊,多少人以身试法,试试便逝世了。
你吴塔宋氏要是亏得亵衣都当掉了,亏得宗族都散了,朝廷就是想抄你也没得抄,也拿你吴塔宋氏没办法。
可是你吴塔宋氏有钱不还,最后亏空亏到朝廷头上,玩起了左手倒右手的把戏,还想报灾荒?
这宝源局的收益可是内帑国努对半开,亏到朝廷头上,也就是亏到了陛下头上,陛下是冕服只有一套的皇帝,你让陛下亏一百三十万银币?
在民间传闻之中,皇帝陛下吝啬至极,恨不得把一枚银币掰成十瓣花的主儿,你让陛下亏一百三十万银币?
周忠达不敢报这个灾荒,江苏地方也没人敢让陛下亏一百三十万银币。
李宾言颇为客气的说道。
李宾言为何不跟地方打招呼?
还不是怕地方提前通风报信,或者干脆阻拦办案,才不肯打这个招呼?
但是这次打招呼,李宾言发现,其实他不应该把同僚们都看做是敌人,大家同朝为官,有些李宾言都不敢犯的忌讳,同僚们就更不敢了。
他李宾言圣眷在隆,这同僚们有几个有永乐剑的?
大明长佩永乐剑这等尚方宝剑的仅有李宾言他一个人,他几次归还,陛下都不肯收回去。
周忠达提出了一个请求,就是观摩学习办案。
说实话,李宾言办案,虽然不近人情但是办的桩桩件件,没人能挑出毛病来,陛下圣眷,也不会圣眷一个无能之辈,这李宾言除了不够世故之外,的确是能臣一个。
周忠达原来是不敢提这种要求的,毕竟这是李宾言的绝活儿,人家立足之本,但是这一接触,周忠达发现李宾言也不是传闻之中,那般不好相处之人,便提了一个不情之请。
李宾言没什么犹豫,笑着回答着。
之前李宾言和浙江的巡按御史、宁波市舶司闹僵了,就是李
宾言不肯分享这松江市舶司经验,最后闹到了皇帝面前,皇帝下旨,李宾言才肯分说。
李宾言的性子很独,这么些年似乎对谁都不怎么信任,看谁都像是看曲阜孔氏那般。
李宾言之所以将同僚们看作敌人,之所以性子这么独,这和他当年在山东巡抚的经历有关,兖州驿站被内外勾结的倭寇袭杀,而后一场高烧不退,李宾言都看到他爷爷在喊他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皇帝也不怪李宾言性子独,这换个人这般经历,性子也独。
这么些年过去了,李宾言总算是活回来一些,不再藏着掖着。
周忠达大喜过望,带着一众官僚陪着李宾言一起前往吴塔。
李宾言以吴塔宋氏为例,把这抄家的流程讲解的非常细致,但是从卢忠哪里学来的抄家秘法,李宾言并没有细说。
卢忠,大明锦衣卫左都督,陛下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把刀,乃是大明抄家第一人,李宾言、李贤、南镇抚司镇抚使杨翰等人的抄家本事,都是从卢忠那里学来的,哪怕是李宾言不讲那些秘法,他的分享,也让江苏地面官僚大开眼界。
李宾言没讲的内容,其实才是重点,如何查清楚目标到底有多少资产,有多少是代持的资产,有多少左手倒右手的买卖,有多少藏银,想弄清楚这些,都是不宣之秘,等闲不足与外人道也。
用卢忠的话说抄家是个细致活儿,你把宅子里的银子掘地三尺抄出来,那不算是本事,能把盘根交错的资产理清楚,弄明白,才算是本事。
而知道这些,需要用到的一些手段,比如收买家人,比如在民间走访,比如深入探查,比如查账,比如探查银路,这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需要在实战中,不断的总结经验教训,方能大成。
李宾言最后总结性的说道:
「西汉末年,王莽篡汉,若不是他要弄井田法,把这百姓逼到了绝路上,这绿林赤眉闹起来,新朝气数哪里能只有短短十四年?这东汉末年,若非这黄巾军搅动天下,这东汉天下还是刘氏天下。,
「别说这行商的,势要豪右们想造反,都不可能成,这几千年来,就是这藩王起事能成事儿,不过靖难一役耳,燕府一家也。,
就这一个燕府靖难,那还是建文君配合的好,但凡建文君配合的差点,燕府想夺天下,也是不大可能的事儿,兵推棋盘上,大明皇帝手持太子府,不用兴安出手,都能把料敌于先的于谦、疲兵再战的石亨打的溃不成军。
在地方就说地方事儿,地方抄家最大的顾忌就是把人逼反了,没法向朝廷交待,可事实上,李宾言抄了这么些年,也没见哪个势要豪右之家,敢造反的。
抄家顶多是首恶被拿去了脑袋,这造反,可是全家所有人的脑袋。
西汉时,从汉高祖起,一百多年迁豪户守陵,一茬一茬的割,也没见哪个势要豪右之家敢造反的。
李宾言带着一众缇骑们抄家,在日暮时分,便把事情处理的干干净净,让苏州地方官员,叹为观止能做到李宾言这么干净利索,甚至只有李宾言这一半的功力,还愁没有圣眷?
该人家李宾言圣眷在隆,这谈笑间,就把抄家这么大的事儿,办的利利索索。
李宾言看着日头,笑着说道:
周忠达惊讶无比,这上官都到地界了,就是不捞那么多的油水,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周忠达都做好大出血的准备了,那连扬州花魁的画船都打了招呼,哪成想,这么晚了,李宾言居然还要回去?
李宾言去意已决,让他世故他可以世故,可是让他精于世故,他真的不擅长,他就没那个天分。
周忠达看李宾言的态度坚决,便不再多留俯首说道:
李宾言上了车驾,一行人连夜奔着松江府回去了。
周忠达看着李宾言的车驾,看了许久才说道:
于谦曾经提议让李宾言回京,一旦大明军北伐全军覆没,李宾言就是于谦挑出来的那个接替他的人,于谦看人很准,李宾言若是把性子特立独行稍微改一改,便是贤臣。
能臣能不能,看的能力,贤臣贤不贤,除了能力,自然还看名望。
李宾言不能去天边看看,自然要把这官儿给做好,做通透,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