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正文卷第八百四十六章不守规矩朱祁钰武清侯石亨这兵练得好不好?
练得很好。
首先,朱祁钰不得不表示,这小张屠户的一句话认得大都督,更认得皇帝这一句话,让他非常受用。
这可是二十四万的精锐,天天就在北土城驻扎,这么一股强悍的军力,即便是朱祁钰也要担心一下,会不会被掌管经营的大将给拿去了脑袋。
毕竟原来历史上的石亨,就参与了夺门之变。
其次,面前的小张屠户可不是普通的百姓,他有武力傍身,长期军旅生涯,他在军旅中并不掌握生活技能,只掌控了杀人技能,小张屠户长得就五大三粗,而且还有那挂在屠案上那一排的利刃,杀猪好用,杀人也好用。
杀人比杀猪要简单一些。
可是小张屠户已经退伍近六个月,被军户削籍,民户又入不了,成了黑户,小张屠户却没有选择暴起杀人,而是默默的忍受着这一切,等待着朝廷为其主持公义。
小张屠户选择暴起杀人合理吗?
这合理吗这很合理。
要知道小张屠户为国奔走十余年,走南闯北为大明立下了汉马功勋,本身就为大明做出了重大的牺牲,在这种情况下,在如此屈辱之下,选择暴起,的确是一种非常合理的选择。
但是小张屠户没有做,和小张屠户一样的一百三十多个老兵都没有这么做。
这就是朱祁钰感慨良多的原因。
军队作为人类组织最精密和冷血的杀人机器,恰恰是最讲规矩的地方,军令如山倒,在军令下来的时候,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要跳进去。
小张屠户,是一个极其优秀的百战退役老兵,这要是留在军队里,仍然是战场上的大杀器。
」今天,咱就陪小张屠户去办一办这民户之事,朕倒是要看看,谁在为难朕的儿郎!」朱祁钰揣着手,语气冰冷,他今天就是来主持公义的,他就要看看,不能证明小张屠户是张屠户的儿子,这民籍能不能入。
」于少保啊,为国征战立下功勋的军卒办点事尚且如此,那百姓们会是何等的模样呢」朱祁钰要给小张屠户主持公义,自然要说服自己的头号臣工于谦。
于谦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劝陛下仁恕了,陛下讲的他无言以对。
朱祁钰走在最前面,跟着一票人向着朝阳门外的朝阳门的朝阳县堂而去。
朝阳县堂负责隶属于顺天府,设有朝阳县丞,乃是秩六品属京官,再往上攀一攀几下,那就能在过年的时候坐下吃酒了。
这朝阳门内外事务繁杂,这县丞之下,设有若干九品典史,按照大明其他府制,这典史是吏无品的不入流,可是作为京师首善之地,这典史统统都是入流的有秩官。
官为流内,吏为流外,将为流内,卒为流外,自古如是。
而这朝阳县堂官比地方县衙,也设立了经历司、照磨所、司狱司,各设七品主事经历、照磨、司狱,各配司务八品知事一人,分管治下出纳文移、看勘磨卷宗、察理狱囚之职,类比三司。
而这朝阳县丞之下,如朝廷六部一样设立六房,吏、户、礼、兵、刑、工,各有典吏、经承。
要理清楚大明的官制其实非常简单,就四个字,块块条条,如此类比三司和六部的设立,体现出了条条的自上而下,而这三司和六房再加上京师县丞或者地方知府知县衙门,就构成了块块,利益息息相关。
朱祁钰带着小张屠户再办一次这军籍转民籍,他倒是要看看,把这小张屠户难倒的到底是什么。
到了朝阳县堂之后,小张屠户来到了兵房,寻找书吏拿自己的文书。
朱祁钰抬着头,看着那小小窗口的人影。
他长
得不算矮,按照后世的算法是一米七九,和小仙女们的一米八择偶标准,差了那么一些,但是这县堂各房办事的窗口,真的是个窗口。
他得仰着头和书里说话,那窗口就能看到一个人头,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这仰着头说话久了,脖子都酸。
小张屠户这算是老熟人了,为了这事,没少往县堂衙门跑,这也算是熟门熟路,第一次来的时候,小张屠户都不知道该入哪个门,才能办事。
可是这入了门,不见得能办的了事。
这兵房的书吏,显然认得小张屠户,他作为兵房掌管兵差和考武转办之事。
此书吏无奈的说道:「我们这些个书吏们,也得照章办事不是你去民房拿到入籍许入凭书,我现在立刻给你办!「
朱祁钰不为难小吏,这些小吏不入流,这些小吏头上深受皇恩的入流官员,才是他要找的人。
书吏眼睛毒的很,这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这是小张屠户搬来的救兵,而且来头绝对不小。
这几人穿着朴素,可是那五大三粗的壮汉,身上那件挂饰,可不是常人能配的。
这都是贵人,惹不起,就不搭话。
书吏抑扬顿挫的笑着说道∶
真武大帝是谁自然是大明的唯一的那片天,传言真武大帝转世的朱祁钰本人了。
小张屠户没有叫神上身的本事,请不来真武大帝,真武大帝自己来的。
朱祁钰闻言也是一乐,说道:
这书吏却仍然不答理朱祁钰,而是对着小张屠户继续说道∶
书吏话里话外都是对着小张屠户说,似乎是对朱祁钰的话置若罔闻,但是这话里话外都是对着朱祁钰在说。
朱祁钰略有些不耐烦,这书吏油滑,要是再油下去,再不搭话,他就要发飙了。
朱祁钰这才知道这经承们去了哪里。
「您要不陪着小张屠户去户房去办办「书吏开始撵人了,这不撵人,这贵人发起飙来,他这小小书吏吃不了兜着走。
这贵人一看就来头不小,还不是官场上的人,那就只有世勋才能如此硬气的说话,这要是发起飙来,砸了衙门也就砸了。
朱祁钰倒是没继续发火,而是跟着小张屠户去了户房,这一次朱祁钰一直一言不发,看着小张屠户办这么一件小事有多难。
户房也要凭证,这就要照磨司出文书,证明这小张屠户的确是张屠户的儿子,而这照磨司需要户房出张屠户身故的文书,才能出这份文书,而这户房出这份身故
的文书,可不是凭白就出,得是张屠户的亲眷才能给。
这绕来绕去,绕的朱祁钰那是头昏眼花,最后绕的问题就是小张屠户的确是张屠户的儿子。
朱祁钰前前后后把这县堂各个门都认清了,这还不算,今天这衙门里,又多要了一样东西。
小张屠户要证明自己就是小张屠户本人。
这照磨司把小张屠户打发入城寻五城兵马司,再出一份凭书,以兹证明,小张屠户的确是当年从军的那个小张屠户。
这五城兵马司的衙门不难进,事情反而是办得最快的,五城兵马司属军不属民,大家都是一个槽里吃饭的,自然是没有为难小张屠户,立刻就给出了。
可是这照磨司和户房的bug还在这卡着,小张屠户得去坟头请他爹出面证明这就是自家儿子。
「于少保怎么看「朱祁钰看着日上三竿,终于停下了奔波,他坐下歇歇脚,顺便让于少保评价一下今天这趟体察民情。
于谦一语中的,互相推诿不想担责任,分外的事儿那是一点点不会做,更不会拿自己的前途给百姓们解决问题。
朱祁钰颇为肯定的说道∶
「这病治不了。「于谦十分确信的摇头说道。
「治不了「朱祁钰不信邪的反问道。
于谦肯定的回答道
「民选官也治不了?「朱祁钰开了一个药方。
于谦笑了笑说道:
朱祁钰吐了口浊气,今天这跑来跑去,跑出了一肚子的气儿,他点头说道∶
「嗯,卢忠,点检缇骑,先把这朝阳县堂给朕拆了!朕看的心烦。「
「臣遵旨。「卢忠一句废话没有,带着缇骑就准备砸衙门了。
「陛下,真拆啊。「小张屠户呆呆的看着陛下,愣愣的问道。
朱祁钰颇为确切的说道∶
石亨也不含糊,十分确信的说道,陛下喜欢有话直说,这话讲的不意外,陛下又不糊涂,知道小张屠户三言两语到底解决了什么万古难题。
石亨会睡觉,可能不在京师,可是石亨的武清侯府在京师。
朱祁钰看着卢忠带着数百缇骑复命,站起身来,向着缇骑走去。
本来该劝仁恕的于谦,默默的跟着陛下走向了缇骑,陛下这股火儿不发出去,那心里拧出了疙瘩,谁来解开这个疙瘩
朱祁钰对着缇骑说道:
***烧朱祁钰,这等恶人模样,很符合亡国之君的评断,这种官僚作风,朱祁钰解决不了,因为根子在科层制官僚制度上。
正如他所言,恶人需要恶人磨,既然这群恶人折腾大明的百姓
们,朱祁钰就折腾他们,他们折腾一分,朱祁钰就折腾他们十分。
卢忠最擅长什么?最擅长抄家。
砸县堂,陛下说了,那肯定要砸,可是这县堂里的文书之类的东西,那会保存的极为完好,不会有分毫的差错。
于谦默默的看着这一幕,直到缇骑们大马金刀的闯进了县堂才低声说道:
大明的顺天府尹由六部尚书轮值,而顺天府丞官秩四品,才是负责府务之人,于谦叫顺天府尹,其实就是要把这件事尽快解决,防止事情扩大化。
朱祁钰看着这县堂在缇骑们的动作中逐渐化为了平地,就想到了当年他让孙镗炸稽戾王皇陵,用了近四千斤火药。
他朱祁钰从来都不是那个守规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