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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39章 打更人之劫

  第739章 打更人之劫


  陛下深吸气,平复脸色:“尊使,敢问此则新闻,究是出自何人之手?”


  打更人道:“陛下如此问,莫非是要依昔日处置天机道门的手段,断此祸根?”


  陛下道:“岂敢!寡人只是欲与此人当面澄清误解。”


  打更人道:


  “陛下要澄清误解,最好的办法不是跟此人当面,而是开坛祭祖!”


  “开坛祭祖?”陛下浓眉紧锁,不明其意。


  “开坛祭祖只为一事,开明陵,在京城大儒见证之下取先皇遗骨,先皇之死岂不真相大白?”打更人道:“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流言消于真相,贤者立于清明,陛下自诩一代贤君,该当有法可治!”


  声音一落,他转身而去,一步踏入文庙,不见其踪。


  皇印金光一收,陛下一步回到深宫……


  轰地一声,书房之中千年古籍散落一地,陛下站在书房,一掌重重击在书桌之上,他的身子,就这样定位,久久未动。


  “陛下……”身边传来一个声音。


  陛下慢慢侧身,血红的双眼牢牢锁定。


  德勤躬身道:“从今日他的反应来看,此事真有可能是他所为!”


  他说的那个“他”,就是打更人常十八。


  京城之中,圣殿常行只有一人,就是他。


  而这则新闻后面恰好盖了个常行章,不是他会是谁?


  更何况今日陛下与打更人相见,字字句句都是针缝相对,打更人的神态充分表明,他非常可疑。


  “常十八!”陛下沉声吐出三个字:“他真以为自己是圣殿常行,寡人就无奈他何?你……”低声下达一条指令。


  “是!”


  针对打更人常十八的布局就此展开。


  西山别院,林苏托起一杯酒,遥遥举起,面向文庙:“谢了!”一饮而尽。


  他与打更人并未达成共识,他并未想过,打更人会如此硬怼陛下,无端将自己卷入战火之中。


  但是,他必须得承认,打更人这场表演,他林苏是最大的受益人。


  这样一来,陛下的视线会被打更人吸引,所有的对抗手段都会针对打更人展开,没有人会注意到林苏。


  林苏的常行令,黑老给他作了第一次隐瞒。


  打更人接力,再次隐瞒。


  两次隐瞒,他林苏化为了隐形人。


  这个时候的隐形,太重要了,因为他目前才落下第一颗棋子,他不能受到太多的干扰,他需要一个宽松的外围环境。


  “滴嗒……”


  有水珠坠落水面的轻微声音。


  林苏目光回落,看到了玉凤公主的梨花带雨,她托着酒杯,紧紧地捧在胸前,她低着头,依然有几滴泪顽固地流到了腮边……


  林苏手轻轻抬起,按在她的肩头……


  玉凤公主慢慢抬头,她的泪在眼中毫无保留……


  “别难过!我今天专程来到西山,陪在你身边,就是怕你难过……”


  玉凤公主泣道:“其实很多事情我都知道,我很早就知道父皇母后的死有问题,我很早就知道他的险恶,我早已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我也一直都告诉自己,事情已经发生了,心上的伤再深也只是一道旧伤……但是,当这道伤口真正在面前撕开的时候,还是……还是……”


  “我知道,还是会痛!”林苏轻轻伸手,抱住她的肩头。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拥抱。


  虽然这抱,只抱了半边。


  虽然这抱,根本无关风与月。


  但是,幽影还是落泪了……


  世间人,数百亿,有人在台上笑,有人在园中哭,有人穿梭百载只求温饱,有人隐忍八年只为复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惆怅,每个人都有所得,每个人也都有所失……


  灵隐寺中,陈王静静地站在窗前,透过小窗遥视文道壁。


  他之静室,方寸之间。


  但他的思绪,却无比地遥远。


  当时大哥为太子,二哥精排兵布阵,大苍未来的天下几乎已经注定,会有一个仁慈之君,会有一个能征之王,没有人在意他,他就该是一个浪荡王爷。


  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京城青楼,知道他这个浪荡王爷。


  天下间也知道。


  他会玩各类新奇玩意,他会喝美酒,他还会品佳人。


  这样的生活新奇有趣,他乐此不疲,直到有一天,父皇召见他,没有象往日那样地责怪,没有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只是很平静地问了他一句话:你这一生,打算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他开口之际,父皇打断了他:别此刻告诉父皇,你回去好好想想,三个月后,你再来回答父皇,你不必在意你的回答父皇会不会开心,你只需要记住一点,这个回答,你终生不许改,也终生不许悔!


  他带着父亲的问题回了王府。


  在父皇给他的三个月时间里,他平生第一次反思人生。


  平生第一次审视自己的过往,也平生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不堪。


  他有了关于自己人生的答案,他等待着三个月期满,重新踏入父皇的书房,他也期待着父皇用一种全新的眼神欣慰地看他。


  可是……


  父皇没能等到这个答案,这道父亲留下顽劣儿子的那道难题,也就此戛然而止!


  父皇驾崩了。


  就在这三个月时间里,一切都变了。


  父皇驾崩,母后病故,大兄被杀,二兄起兵,天下易主,所有熟悉的一切,瞬间面目全非。


  包括他苦苦想了三个月的那道题目。


  是的,这道题目在梅岭的八度春秋中,化为梅花花瓣,早已消于无形。


  他已经不是在烈马与佳人之间做选择题的少年郎。


  他必须选择另一条路。


  这条路,无比凶险!


  但这条路,却是他的必然选择!


  因为……


  因为父皇已经收不到其他的答案!


  只有这个答案,可以让九泉之下的父皇含笑心安……


  这一夜,京城平静如昨。


  但是,这一夜,暗流无比汹涌。


  满城之人,甚至天下之人,都被文道壁上的这则新闻搅得心境全无。


  事涉先皇隐秘,事涉当今陛下得位正与不正。


  这样的事情,随便提一嘴就是杀身之祸。


  甚至想一想都会引来祸端。


  就这样突然之间横空而出,在京城最权威的文道壁上,血淋淋地撕开!


  所有人心头都植入了一个阴影。


  当今陛下真的弑君篡位?


  这里面的细节真的是真?


  深宫谋逆案普通人无法知晓,但是普通人也知道一些事情,比如说新闻中所说到的七大家族,其中五大家族被灭,众所周知。


  曲家退出朝堂,也曾引起过满城热议。


  黎家远遁江湖,也是大家熟知之事。


  只不过,没有人将这些联系起来,更没有人将这些事情与最忌讳的弑君篡位挂钩。


  而此刻,挂上了!


  瞬间从人们心底刮起十二级台风!


  还有天机道门,当日天机道门留下的那则谒语,贴遍全城,无数人听过,天机道门连根拔起,更是掀起惊天大浪,但还是极少有人知道,这是为何。


  如今跟这件事情一挂钩,所有的隐秘似乎一目了然。


  全城因这一则新闻笼罩于巨大阴影之下。


  这是大苍,因国君之事,全国不安。


  而大隅,则是另一幅场景。


  一代雄君李炽从书房中站起,哈哈大笑:“短短两天时间,先废准太子,再乱大苍民心,看来老师那边的人已经开始动了!”


  他对面的白水之上,宗池笑了:“那是自然,大苍京城那边,老夫多年布局,终归有些回音。”


  “好好好!”李炽连呼三声好,目光一凝:“向溢泉已随荒原狼团出发,待大军抵达贺兰前线之日,他自会发动,给这位昔日盟友致命一击!”


  “陛下雄才大略,开疆拓土就在当下,老臣为陛下贺!”宗池长身而拜。


  “一切仰仗老师之谋,老师体弱,还需静养,大苍归并之后,寡人还要倚仗老师妙笔宏图。”


  李炽书房中虚影消失。


  白水泉边,宗池久久地遥望天空,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弯腰咳了半天,手帕之上再度绽放一朵梅花。


  他孙女盈儿扶住他,脸上全是担忧。


  宗池慢慢抬头:“今日是几号?”


  “明天就初一了!”


  “明天就初一,明天就初一……”宗池喃喃道:“盈儿,随我南下吧!”


  “爷爷,你……你要南下?”


  “是啊,五十年家国,三千里河山,爷爷想去看一看……”


  ……


  同在这一日深夜,大苍京城文庙的一面墙壁突然亮了……


  一个长须老人从墙壁中一步踏出……


  打更人常十八微微一惊,慢慢睁开眼睛……


  “常长老,轮换的时间到了!”长须老人道:“从今日起,老朽为大苍京城打更人。”


  常十八眉头锁起:“轮换时间到了么?应该还差七个月吧?”


  “殿中有些许变动,你回殿复命之时,该能尽知,此为执令!”白须长老手缓缓抬起,掌中是一面小小令旗。


  常十八缓缓站起,接过令牌:“段长老,不知此令牌,是哪位长老所发?”


  “常长老莫非质疑此令牌之真假?”段长老脸色微微一沉。


  “岂敢!”常十八一躬身:“只是随口一问,段长老莫要在意。”


  段长老浅浅一笑:“你我多年好友,岂会在意这些?常长老即刻启程赴命吧!”


  常十八慢慢走到文庙走廊之上,遥遥看一眼皇宫,目光掠过皇宫之顶,在西山盘旋一圈,一本书在他身后打开,常十八一步而入,书本合上,一道流光破入天际。


  京城文庙打更人常十八,离开大苍京城。


  走之前,他最后一抹眼神没有人看到,他的眼神极其冰冷!


  深宫之中,陛下目光从天际收回,托起了酒杯,他的脸上,带着冰冷,却也带着几许笑容……


  文庙之上,新任打更人段十七手轻轻一挥,文道壁上的那张金纸凭空飞起,空中化为粉末,京城之中,无数人看到了这一幕,惊诧莫名……


  清晨时分,一则流言传遍大街小巷……


  这则传言无比地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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