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成带领部下赶去回口救火的同时,襄阳城里,下到平民百姓,上到军中将领,全都被远处烧红了的天吸引住了视线。
襄阳城格外严厉的夜禁也顾不上了,乡民们早就把那些凶神恶煞的巡逻士兵抛在了脑后。
他们聚集在城楼的四角,有的攀上了城墙,有的站在自家的房顶上,极目远眺。
烧起来了!
真的烧起来了!
襄阳城已经多少年没有出过这样的稀奇事了!
掰开手指头算算,整整三年,这座江北的重要军事据点,被氐秦牢牢控制,不论是旷日持久的大战,还是劫掠人口的突袭,几乎都在襄阳城绝了迹。
城里城外,到处都是氐秦军人耀武扬威的身影,在这襄阳城的里里外外,自从秦军来了,就从没吃过亏。
打仗不会输,日常操练,巡逻也把襄阳城整治的像模像样,襄阳城的百姓,已经多年未见烽烟。
而这冲天的大火,虽然没有发生在城内,却让百姓们看到了希望。
襄阳城要乱了!
在登高望远的百姓当中,看热闹的有之,欢欣鼓舞的有之,惊惧疑虑的有之。
急匆匆跑下城楼的符睿,看到这副景象,登时就怒了。
“来人!”
“还不快去把他们轰回家去!”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们上街!”
符睿怒不可遏,城外本就形势不明,城里再乱,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些人都是瞎子吗!
也不知道管一管!
那听候命令的小队主,微微一怔:“将军,明天也不让百姓们上街吗?”
“这还用问?”符睿甩过来一个白眼,气势汹汹。
“情势如此紧迫,他们还想上街?”
形势……居然已经危急到这种程度了?
众人大惊,心绪顿时慌乱了起来。这种慌乱,不是来自于冲天的大火,也不是来自于未知的敌人,而是来自于将军符睿的命令。
不就是船被烧了吗?
说不定还不是敌军作的恶,不过是失火了而已,符将军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看来,真实的情况远比他们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将军,自从下午去了得胜堡,慕容冲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呢!”
虽然符睿一脑袋浆糊,但这并不表明他的手下也全都是浆糊变的,相反,氐秦军中,还是有能做事的人。
就比如他眼前的这位小将,名叫赵修的,原本也是氐秦之中的一员骁将,只因为常年陪伴在符睿的身边,上战场的机会有限,以至于职位一直没能得到晋升,无法统领大军。
好在赵修自己也乐得其中,守着符睿有什么不好,这也是为了氐秦的大计着想。
符睿这个人,带兵打仗是可以的,但智谋不足,心思也不够细腻,让他镇守一个重要城池,当真是不太行。
赵修决定兢兢业业的跟在符睿身边看着他,若是给符睿机会,丢城丧命都极有可能。
“慕容冲?”
“他还没有回来吗!”
看符睿脸上震惊的表情,赵修就知道,他肯定已经把这个人,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是没回来,按说一来一回早就应该到了,会不会是得胜堡出了什么事?”
隐隐之中,赵修还是觉得,不远处的得胜堡与这次的骚乱脱不开关系。
“将军,要不要派人去得胜堡调查一下。”
所谓调查,赵修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去给得胜堡施加压力的,要是慕容冲没什么事,那大家都开心,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可若是慕容冲有问题,那就别怪秦军不客气。
符睿没有马上应答,心中仍有疑虑,现在具体的情况还没有弄清楚,贸然去得胜堡挑衅,也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再等等,等梁成回来再说。”符睿思忖片刻,终于说出了一句比较有见地的话。
在士兵们的簇拥下,大将军符睿迈着并不算稳健的步伐,终于回到了正堂,氐秦队主整队上街,很快就把看热闹的乡民们全都送回了家。
他们一个个的凶神恶煞,手脚并用,不是谩骂就是殴打,皮鞭子抽,刀柄打,手无寸铁的乡民们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没过多久就被他们像赶小羊羔一样赶回了家。
别说是看热闹了,就连蜡烛也不允许点。
这并没有什么理由,目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襄阳城外已经来了大批的敌军,将要攻城。
既然没有危险,那如此高度戒备又为哪般?
暗夜里,襄阳城的乡民们,握紧了拳头,饱含不忿的回到了家中,然而,他们心中的怒火却像那回口方向的烈火一样,越烧越旺,只要有一个机会,便会喷薄而出!
不可一世的氐秦士兵,早就习惯了对乡民们呼来喝去,在他们看来,这些乡民早就已经像小山羊一般软弱无力,哪里还敢反抗,他们就是氐秦手里的小陀螺,让他们怎么转,他们就得怎么转。
氐秦士兵根本就不会想到,就在他们面前,那看似空洞的服从的一双双眼睛,内里早就已经怒火满溢。
只需要一个火星子,燎原大火便可以荡涤一切!
“不过将军,属下还是觉得,得胜堡是个祸患,早些铲除对我们更有利。”
自从氐秦控制襄阳的那一天起,赵修便对几里地以外的得胜堡很有意见。
庞然大物,人口众多的得胜堡,从那一年开始就已经颇具规模,再加之,赵修曾经跟着符睿造访得胜堡。
见过堡主刘方,那刘方生的一副英武之相,绝对不是那种无能鼠辈,只要氐秦可以留他一条命,他就可以仰氐秦鼻息苟活。
如此规模的人口,再加上一位颇具才能的统领,这还不是大祸害吗?
赵修始终想不通,符睿留着这帮人是何目的。
“你不懂,留着他们,比铲除他们,用处更大。”
赵修皱眉,他实在是想象不出,就符睿这颗大而无货的脑袋瓜,能想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道理。
“属下愚钝,还请将军明示。”赵修拱起双手,虚心请教。
符睿抚须微笑,感觉良好。
此刻,他终于找到了那种久违了的,大权在握的领导者的感觉。
“只要得胜堡在,且实力强大,周围的流民就都会去投奔他们,现在我们占领襄阳城,求的不就是一个安定吗!”
“这些流民没吃没喝,远道而来,让他们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力量是最容易闹事的。”
“今天五千,明天一万,四处开花,为了剿灭他们,就要时常出兵迎战,损失又多,动静又大,对秦军来说,总有伤亡,不是什么好事。”
“而这些人都去投奔得胜堡呢,那就太方便了,我们只要盯住得胜堡,就能保证这些人不出来闹事。”
“这些流民的动向,我们全都知晓,刘方又能管他们吃,管他们住,我们省心省力,何乐而不为?”
原来如此。
赵修总算是明白了符睿的深刻用意,算是部分接受了他的做法。然而,既然是部分接受,那就说明,疑虑还是存在的。
“可是,将军就不怕养虎为患?”
一句话,让符睿彻底破功,一切好像都在预言着,氐秦今后的命运。
然而,骄傲自大的氐人很快就会发现,在他们的身边,真正的老虎绝不是得胜堡的堡民,而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