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本心，本无二端，国之恒道，俱是一理，作善则为良民，造恶则为逆党。”<br/><br/> “方腊贼寇聚众已久，不蒙善化，未复良心，今除方腊、王寅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其为首者，诣京谢恩，协随助者，各归乡间。”<br/><br/> “呜呼，速沾雨露，以就去邪归正之心，母犯雷霆，当效革故鼎新之意！”<br/><br/> ……<br/><br/> “我去他娘的招安！”<br/><br/> 彭的一声，方杰拍桉而起，怒斥道：“跟贼廷拼了，绝不让他们好过！”<br/><br/> 王庆凝声道：“气话不能说，但我也知道不会这么容易，果然是居心叵测，想要让我们分崩离析，招安不能应，让阳平兄出面议和也不能应，这是将他往火坑里推啊！”<br/><br/> 就在不久前，王庆从宋营回归，除了带来这份招安草奏，还附带一个意料之外，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的条件。<br/><br/> 若方腊不接受招安，朝廷也不会与方腊议和，但可以跟镇守江陵府的王寅议和，双方暂息兵戈，结盟抗燕。<br/><br/> 眼见宋江请命章惇，连招安草奏都备好了，又有两种选择，方杰和玉叶公主起初还挺动心。<br/><br/> 直到王庆这位军师加以分析，痛陈厉害：“这诏书暗含诡诈，最要紧是中间一行，‘除方腊、王寅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这句话可以分作两句读，将‘除方腊’做一句，‘王寅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另做一句。”<br/><br/> “宋江贼子太过奸诈，这是想要除去圣公，将我等手下众人，尽数拆散，分调开去，兵不血刃地瓦解我军，还能充入贼廷，以抗北燕！”<br/><br/> “至于让王尚书出面议和，就更不成了，议和都是主公出面，哪有臣子代替主公的，这不是挑拨离间，又是什么？”<br/><br/> 玉叶公主和方杰才恍然大悟，痛骂宋贼一番后，双方又接着开战。<br/><br/> 但随着城中损失越来越严重，士气越来越低落，方腊和石宝的军队又迟迟不见回援，江陵府内最能做得了主的四人，还是聚集到了一起。<br/><br/> 眼见方杰一味怒骂，王庆依旧重复之前所言，王寅本来还想听听他们有什么见解，闻言不禁有些失望，叹息道：“我所作所为已经犯了忌讳，但为了圣公的基业，不得不如此，我并不后悔，可现在一旦同意，毁的正是圣公的基业，便是万死难辞其咎了，绝不能应下，大丈夫宁可玉碎，不能瓦全！”<br/><br/> 王庆点头：“那就战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br/><br/> 这话太合方杰的心意了：“好！让贼军看看我等的厉害！”<br/><br/> “不要冲动！”<br/><br/> 这一次加以阻止的却是玉叶公主，她低声道：“我等此来就是为了商议对策，你们这般一味死战，那还聚在一起作甚？出去拼命便是……”<br/><br/> 三人面面相觑，露出请教之色：“公主之意是？”<br/><br/> 玉叶公主道：“自从双方开始谈判，城内人心浮动，尤其是那些富商大户，都盼着我们与朝廷和议，现在反复，恐怕他们真的要投敌了，实乃内忧外患，我们其实已经没有与宋军拼到底的资格……”<br/><br/> 实际上，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必要，如果不是己方守城艰难，何必议和，玉叶公主是为了铺垫困难，然后目光顺势望向王庆，浮出几分柔情：“既然朝廷有议和的可能，那为何不让小王尚书出面，替代王兄呢？”<br/><br/> 这话一出，堂内安静下来。<br/><br/> 方杰张了张嘴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这胳膊肘拐得也太快了吧？<br/><br/> 王寅则十分明显地皱起眉头：“公主殿下，能与宋廷议和的，只有圣公！此事绝无替代之说，臣不行，王尚书也不行！”<br/><br/> 玉叶公主有些羞涩：“小王尚书已经提亲，以后成为驸马，就是一家人，外臣不行，他又有何不可？此事宋廷不知，还以为阴谋得逞，我们上下离心，却万万想不到都是一家……只要稳住宋军，争得喘息时机，等待王兄回来便可！”<br/><br/> 王寅身体有些紧绷，刚要继续驳斥，王庆已经勐然起身：“多谢公主美意，但我王庆是堂堂正正的汉子，不愿落得个叛主求荣的坏名声，此事休要再提！”<br/><br/> 说罢，他拂袖转身，气冲冲地往外走去。<br/><br/> “诶！诶！”<br/><br/> 玉叶公主想要阻拦，却没拦得住，不由地讪讪道：“这怎么是卖主求荣呢，我觉得翠儿说得挺对啊……”<br/><br/> 见到王庆断然拒绝，王寅松了一口气，而玉叶公主口中的翠儿是她的贴身婢女，闻言摇了摇头：“那等下人，不知利害关系，殿下不可听信，上下尊卑不可乱，谁都不能取代圣公，别说王尚书还未与公主成亲，便是成了驸马，也不例外！”<br/><br/> 这话就有些声色俱厉了，玉叶公主哼了一声，心情大为不好，一句话脱口而出：“大王尚书昔日也不过是石匠出身，如何看不起下人？莫不是忘了本？”<br/><br/> 王寅一噎，刚要解释，就见这位公主也起身，往内堂而去。<br/><br/> 方杰见了，赶忙追了上去，连个礼节都不行。<br/><br/> 独留王寅一人在堂内，倒是没多少气愤，只是长长叹了口气：“圣公再不回来，恐怕不中宋江的阴谋诡计，分崩离析也在眼前了……如今的局势，圣公也该与朝廷谈判啊，为何迟迟没有动静呢？”<br/><br/> 王寅有些疑惑。<br/><br/> 他在江陵府坚守，有一个原因就是期待方腊那边与宋廷谈判，双方消弭兵戈。<br/><br/> 算算时间，那边怎么也该有个消息了，毕竟是一路之地，又不是天涯海角。<br/><br/> 结果至今渺无音讯。<br/><br/> “报——宋军攻城！”<br/><br/> 倒是此时，外面又传来攻城的通报，王寅二话不说，快步出府，拍马向着城楼而去。<br/><br/> 白天进攻，晚上谈判，两不耽误，倒是宋军一贯的风格。<br/><br/> 他也会坚守到最后一刻，若不是圣公出面议和，那就正如刚刚所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br/><br/> ……<br/><br/> “这王寅真是文武双全的汉子，不知报效朝廷，反为贼效忠，实在可惜！”<br/><br/> 当又一轮进攻被江陵府挡下，看着城墙上那道屹立的身影，宋江不禁起了爱才之心。<br/><br/> 同样是方腊的左膀右臂，这个世界的王寅确实要更加突出。<br/><br/> 原着里面，王寅出场时已经独木难支，留给他的是歙州即将城破的烂摊子，但就在这样局面下，此人还能败中求胜，用计坑杀了水火二将，然后自恃英勇匹马突围，先是马踏李云，再是枪挑石勇，最终面对孙立、黄信、邹渊、邹润四将围攻，仍然不落下风。<br/><br/> 要知道这四位虽然都是地煞，但孙立和黄信都是武艺不俗，能面对这样级别的围攻，王寅“奋勇力敌四将，并无惧怯”，实力强横可想而知，直到后面林冲杀来，这位武尚书才无力回天，被众人乱刀分尸。<br/><br/> 相比起来，一座易攻难守的江陵府，被王寅守到这个地步，才将此人文武双全的能耐，展现得淋漓尽致。<br/><br/> “诸位兄弟，你们谁愿意立下破城大功？”<br/><br/> 眼见局势再度陷入僵持，宋江环视左右，期待勐将出击。<br/><br/> 西军那些底层将领，本来就不喜一个小吏如此快的蹿升，纷纷闭口不言，宋江也不强令。<br/><br/> 但这次，以前指哪打哪的穆弘、穆春、张青等人，也纷纷避开目光，就连李逵都勐地扭过头去，傲傲地哼了一声。<br/><br/> 宋江也不尴尬，低声道：“兄弟们不想杀了方杰，为王英兄弟报仇了？”<br/><br/> 众人一怔，围了过来：“哥哥不是要推行招安么？”<br/><br/> 宋江想到招安草奏里面的后门，冷冷一笑，露出痛恨：“这些乱臣贼子，便是受了招安，又岂会安分？日后必是祸端！兄弟们尽管放心，便是我宋江招安了方腊，那方氏一门也必灭，以慰王英兄弟在天之灵！”<br/><br/> 穆弘等人大喜：“哥哥高明！”<br/><br/> 唯独李逵更加不喜，喘着粗气：“杀贼便是杀贼，招安便是招安，招了再害，岂不是不守信用？公明哥哥，你是这等卑鄙小人？”<br/><br/> 面对这黑厮的质问，宋江一时间也不禁怔住，心绪陡然翻腾，片刻后才摇了摇头道：“铁牛误会了，我不是诓骗他们，而是方腊内乱，部下王庆要以下犯上，要害方腊全族的是王庆，我们只是乐得贼子自相残杀罢了，岂是不守信誉？”<br/><br/> 李逵没有完全听明白，但已经转怒为喜，提起两板斧头狂吼一声：“那好！公明哥哥，铁牛去抢个头功！<br/><br/> ”<br/><br/> 眼见一道黑旋风刮了出去，宋江抿了抿嘴，复杂的滋味涌上心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我宋江岂会是卑鄙小人？”<br/><br/> 叹息的不止是宋江，城内衙门前，在百姓的围观中，一群官员拦住王庆马匹，齐齐躬身：“还望小王尚书以大局为重，为我江陵府求得一片平安啊！”<br/><br/> 王庆翻身下马，先是长叹一口气，然后第二次推辞，态度无比坚定：“诸位莫要如此，我王庆乃忠义之辈，就是撞死在那根柱子上，从江陵城楼跳下去，也绝不出面与朝廷议和！<br/><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