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br/><br/> “这大雁好灵性啊，一点都不怕，难道知道我们不会炖它？”<br/><br/> 燕京新娘子的宅中，奠雁礼顺利地进行着。<br/><br/> 雁南往北来，顺乎阴阳，配偶固定，合乎义礼，大婚时以雁为礼，象征新婚夫妇阴阳和顺，忠贞专一，是很好的祝福。<br/><br/> 这是古礼，每个朝代都可以加入，但大雁不是那么好找，所以有时候会用鹅、鸭甚至木头凋刻一只来替代，毕竟活的大雁往往不太配合，折腾起来也是令人头疼。<br/><br/> 不过这次的大雁十分乖巧，以致于女方的宾客啧啧称奇，王氏更是大喜过望，觉得是上天预兆，女儿的婚姻要幸福美满！<br/><br/> 而奠雁礼行完，李清照特髻凤冠，深绿长裙，翠眉衣装，盈盈拜下，辞别父母。<br/><br/> 见到女儿将要嫁做人妇，李格非的语气里带着些颤抖：“去了夫家，孝顺公婆，夫妻和睦，戒之勉之，夙夜不违！”<br/><br/> 李清照眼眶大红，连连应道：“女儿知道！女儿知道！”<br/><br/> 头上遮了蔽膝，也就是大红盖头，新娘子家的仪式终于正式结束，李清照坐上大红花轿，只听得门口的炮竹声与迎亲队伍的喜乐声混在一起，还有两侧的欢呼雀跃，既是忐忑，又满是期待。<br/><br/> 她是第一次坐轿子，因为轿子在这个年代几乎没人用，年轻人骑马，体弱多病的老年人坐马车，那种以人为畜，不坐轿子就走不了路的官员老爷，只会在明清出现。<br/><br/> 不过花轿是结婚时的喜庆之用，又是不同，抬着花轿的轿夫也显然早有练习，一路上如履平地，稳得轿内的李清照都感受不到什么颠簸，忐忑渐渐消散，只剩下满腔的欢喜。<br/><br/> 不知不觉中，花轿到了新郎家门口，却还不是下去的时候，因为要“拦门”。<br/><br/> 小燕青从乐队里面跳了出来，笑吟吟地拱手，口齿伶俐的清脆声音传遍四方：“仙娥缥缈下人寰，迟尺荣归洞府间。今日门阑多喜色，话箱利市不许悭。”<br/><br/> “噢！<br/><br/> 噢！<br/><br/> ”<br/><br/> 众人起哄。<br/><br/> 你娶的媳妇这么漂亮，马上就要进入你的家门，这喜气让大家都沾沾，可不许吝啬哦！<br/><br/> 有文化版本的讨红包。<br/><br/> 李彦笑着点点头，作为迎亲傧相的高求，立刻大声回应道：“从来君子不怀金，此意追寻意转深。欲望诸亲聊阔略，勿烦介绍久劳心。”<br/><br/> 没得说，给给给！<br/><br/> 安道全、蒋敬等人一起发红包，还将谷子、豆子、糖果、铜钱撒到门外，让围观的孩子们争抢。<br/><br/> 这也是有说法的，根据文人笔记《事物纪原》记载，成婚当天，门口会有三煞拦阻新娘，分别是乌鸡、青羊、青牛三种动物变成的神煞，鸡吃五谷，牛羊吃草，所以汉唐古人娶亲，撒的是谷物和草料，但谷物尚可，草料就太寒酸了，所以到了宋朝，改撒豆谷、糖果和铜钱，演变到后世的婚礼，就是撒喜糖。<br/><br/> “拦门”和“撒谷豆”完成后，新娘的花檐子才正式落轿，地面上已经铺好了青毡花席，直引进家里大门。<br/><br/> 李清照深吸一口气，走下轿子，在毡席上往前不紧不慢地走着。<br/><br/> 每走一段，身后就会有人把踏过的毡席拾起来，小跑着继续往前铺，这个仪式叫“转席”，要保证新娘子从花轿走进室内，一路上都脚不沾地。<br/><br/> 不过途中还有“阻扰”，从狮子骢背上拆下来的马鞍放在门槛上，这就是“跨马鞍”。<br/><br/> 新娘跨马鞍，一世保平安，唐宋都很流行的“跨马鞍，过平秤，坐富贵”之礼，讲白了都是谐音梗，“鞍”对应“安”，过平秤则取“平”之意，两者相合，以祈平安。<br/><br/> 等跨过了马鞍平秤后，李清照入了中门，室内当中悬帐，这就是“坐虚帐”，又叫“坐富贵”。<br/><br/> 到了这里，新娘就可以暂时休息，等待正式的婚礼仪式到来了。<br/><br/> 下面的礼节，又转回新郎李彦这边。<br/><br/> 简单地概括，在北宋把娘子迎回家的过程，需要经过“起檐子、拦门、撒谷豆、转席、跨马鞍、坐富贵、高坐、利市缴门”。<br/><br/> 前面都已经完成，到了近来相当盛行的“上高坐”之礼。<br/><br/> 此时李彦来到中堂，只见堂中放着一张床榻，床榻上面再放一把椅子，这就是“高座”。<br/><br/> 他作为新郎，要坐在高座上，众人斟酒请新郎下来，正是“凡婚家举族内外姻亲与其男女宾客，堂上堂下竦立而视者，惟婿‘上高’坐为盛礼尔”。<br/><br/> 李彦不太理解这个礼节的用意，但相比起唐朝的“弄女婿”，也就是女婿要挨一顿揍的礼仪，这个已经算很好了。<br/><br/> 毕竟他敢挨，别人还不见得敢打，弄得挺尴尬，这又何必呢？<br/><br/> 而现在“上高坐”，就到了众兄弟熟悉的环节了，喝酒！<br/><br/> 一个个宾客围了上来，李彦眼神略带放空，一杯杯下肚，周围时不时传来叫好声：“恭喜恭喜！”“兄长海量！”“总教头好样的！”<br/><br/> 大部分宾客都讲究一个度，也有喝上头的，比如史文恭和秦明，捧着大碗就过来了，一坛坛“复燕云”满上，李彦豪爽地也上大碗。<br/><br/> 真劲护身，拼酒量谁又怕谁！<br/><br/> 酒桌上较劲拼酒，无疑是糟粕，但大喜的日子来者不拒，顿时赢得满堂喝彩。<br/><br/> 相比起里面开心祝福的，最外围被放进来的燕京百姓里面，则有几个视线鬼祟，并不在新郎身上，反倒细细观察每一位宾客。<br/><br/> “乡军统领卢俊义、花荣……乡军参赞朱武、吴用……大名府知府蔡京……梁山寨主丁润……辞官归隐的高求……都齐了！”<br/><br/> “不是故布疑阵，这些人确实是来贺喜的！”<br/><br/> 当确定位于现场的重要人物一个都不少，那几个人立刻向后退去，心中颇有些紧张。<br/><br/> 令他们如蒙大赦的是，婚礼的戒备终究没有平常森严，他们藏在百姓堆里十分隐秘，那位如今令四方谍细闻风丧胆的时迁，都没有发现踪迹。<br/><br/> 而出了府邸，跑得最快的一人迅速闪进了旁边的小巷内，燃起张仙交托的符箓，眼中现出狂热：“仙君大业可成矣！”<br/><br/> ……<br/><br/> “拿下应天府，夺取山东，贫道大业方可成矣！”<br/><br/> “但风魔道兵……怎会出事呢……？”<br/><br/> 张仙看到手中的子母符化作灰尽消散，紧锁的眉头终于散开了些，又没有完全散。<br/><br/> 风魔道兵是他麾下最强的一支部曲，虽然只有数百人，却能够做到数千乃至上万人都办不到的事情，每每当成尖刀突入敌阵，无往而不利，结果在进攻山东的关键时刻，竟直接失踪！<br/><br/> 这迎头一棒打得他猝不及防，所幸如今派入燕云的谍细，确定了梁山泊众人确实去参加婚礼，如果单单是应付官军，那么自己的其他手下，是否能应付这个场面？<br/><br/> 正自犹豫，旁边有一人禀告：“仙君宽心，应天府内防御空虚，知府贾政庸碌，排挤武夫，反倒任命一个桉犯杨志为将。此人立功心切，练军手段残酷，部下多有不服，不得已间率军出城迎战，这等官兵不足为虑，只要没有梁山救援，应天府定能被仙军速速下达！”<br/><br/> 说话之人，正是孙二娘的父亲，张青的岳丈，“山夜叉”孙元。<br/><br/> 他早早就投靠了张仙，并且依靠自己的江湖人脉，为这位重童道人拉来了不少支持者，此番又深入山东查探情报，可谓左膀右臂。<br/><br/> 对于这位心腹的判断，张仙予以采纳，不过失去了风魔道兵，心中总不安稳，想了想道：“此番应天府之役至关重要，烦请孙将军入府，里应外合，此番大功，本君铭记于心！”<br/><br/> 听到将军的称呼，想到这番功绩的回报，孙元心头一喜，重重抱拳：“是！”<br/><br/> 眼见孙元带着一众江湖好手，往应天府内而去，张仙不再迟疑，洪亮的声音传遍全军：“赵宋无道，全军出击，夺取都城！”<br/><br/> “乌合之众，便是十万，我杨志又有何惧之？”<br/><br/> 应天府前，杨志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五千军容相对整齐的厢军。<br/><br/> 看着乌泱泱冲过来的贼军，不仅毫无惧意，反倒是哈哈大笑，脸上的青色疤痕都透出几分不屑。<br/><br/> 自从半年多前，被那大逆“左命”生擒，事后关胜和呼延灼只是贬官，唯独他险些获罪流放，好不容易散尽家财，将家传宝刀都卖了，才保住官位，但也难以再得升官。<br/><br/> 此番受到应天府知府看重，终于有了迎敌的机会，他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这位杨家将后人不会令祖上蒙羞！<br/><br/> 不过别看嘴上对于来犯的贼人不屑一顾，实际上经过这段时间的操练，杨志很清楚这群应天府驻兵的军纪，到底有多么败坏，和贼军一样，都是乌合之众。<br/><br/> 幸好他日日鞭笞，勉强勒令军士操练，如今才有了这番阵势，否则的话，恐怕真的要不敌这群贼子……<br/><br/> 正因为如此，杨志才要贬低敌人，鼓舞士气，然而任由他如何大笑，身后的目光都是麻木而畏缩，无可奈何之下，他干脆拍马而出，来到阵前高呼：“杨志在此，贼人谁敢上前与我一战？”<br/><br/> “仙君，我愿往！”“末将愿往！<br/><br/> ”<br/><br/> 眼见杨志嚣张，张仙麾下的将领顿时请命，但张仙想到孙元对于这个将领的评价，却是摇头道：“区区莽夫，不必与之阵前斗将，只待天军过处，将敌众摧枯拉朽地击败便可！”<br/><br/> 说罢这位重童道人从背上挈出一口宝剑来，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br/><br/> 顿时间，那宝剑尖端流转出辉光，扩散全场，使得身后的两万军士好似沐浴在金光中，如同神兵天降。<br/><br/> 同时一道黑气卷出，自半空呼啸而过，一时间飞沙走石，撼天摇地，朝着应天府刮了过去。<br/><br/> 这显然是风魔道兵的咒法，但在擅长左道之术的张仙使来，声势更加惊人。<br/><br/> “仙人！仙人！”“那位张仙君真是仙人下凡！”<br/><br/> 迎着那铺天盖地的狂风，应天府官兵立刻骚乱起来，阵形瞬间松散，靠后的官兵甚至掉头就往城池的方向跑去。<br/><br/> “那是妖法幻术，不要乱，放箭射杀贼人……原地列阵！原地列阵！”<br/><br/> 杨志见了勃然变色，立刻拍马而回，对着麾下呵斥，那狰狞的面孔，恨不得手中有一条鞭子，再度啪啪抽下。<br/><br/> 可惜无论他如何放声狂吼，都已经无力挽回败局了。<br/><br/> 当黑风刮至，别说寻常的官军，连被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亲卫，都开始溃散奔逃。<br/><br/> “啊——！<br/><br/> ”<br/><br/> 一时间四周都是马匹乱撺，狼狈奔逃，互相踩踏，惨叫声此起彼伏。<br/><br/> 那狂风的威力其实平平，但宋军这般互相践踏，不知死伤多少。<br/><br/> “不！<br/><br/> 难道我杨某终将令祖上蒙羞么？”<br/><br/> 杨志惨然地看着这一幕，区区一场妖风，数十日的操练心血就毁于一旦，他背后的应天府也即将沦陷，这次却再也没有家传宝刀可以卖了……<br/><br/> 四周昏天黑地，他甚至有种自刎谢罪的冲动，但终究不是那般软弱之辈，一拍马匹，朝应天府内冲去。<br/><br/> “大宋的龙兴之地，绝不能丢，誓与城池共存亡！”<br/><br/> 这里是大宋四座都城里的南京，地处河南商丘，原名为宋州，也就是赵匡胤发迹的“宋”，也是赵宋国号的“宋”，货真价实的龙兴之地。<br/><br/> 这样的地方一旦被反贼攻下，赵宋皇室那本就所剩无几的威望，又要受到沉重的打击！<br/><br/> 可当杨志刚刚入城，一颗心就深深地沉了下去。<br/><br/> 因为城内的军民慌乱成一片，以孙元为首的江湖中人，正在四处放火，引得一片混乱。<br/><br/> 百姓奔逃倒也罢了，关键是那些本来应该据险而守的士兵，都没有将领指挥，同样在慌乱逃窜。<br/><br/> 这样的军队，别说他舍去一条性命，就算是十条一百条，也是根本抵挡不住张仙军队的进逼了。<br/><br/> “完了么？”<br/><br/> 正当杨志眼神里浮现出深深的绝望之际，一个江湖子的尸体被重重地丢上大街，鲜血溅起的同时，宽袍大袖的身影飘然而出，身后跟着数百形貌奇特的精锐士卒。<br/><br/> 杨志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所过之处，将杀人放火者一一收拾，张了张嘴，呻吟地道出那个令无数官兵为之颤栗的名字：<br/><br/> “‘左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