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篷人不答，依旧往前走，直到一处皇城边缘，才去伪装，露出庐山真面目。<br/><br/> 此人中年模样，穿着内官袍服，看品阶并不高，但形貌出众，威勐高大，颌下胡须飘飘，若是披上一身甲胃，简直就像是个威风凛凛沙场战将。<br/><br/> 洞云子更是感受到对方身上透出的气血阳刚，让他这种专修道法的人不太舒服，所幸与此前那位的浩大凝实相比，威胁性终究小了许多。<br/><br/> 想到这位身躯残缺，却能练到这般地步，已是足够了不起，洞云子也没有放松警惕，以进为退：“阁下要杀贫道灭口么？”<br/><br/> 内官开口，声音里没有半分尖利，有股雄浑之感：“道长说笑了，我若是要对道长不利，早在刑部就做了，何必要救道长出来，多此一举呢？”<br/><br/> 洞云子怒道：“替死之法，承付极重，这便是你们相救？贫道是前路无望，若是换一位道友来，岂会干休？”<br/><br/> 内官歉然：“这确实是我等不周，也是那开封府衙的公孙昭咄咄逼人，死死盯着这桉子不放，才不得不出此下策……”<br/><br/> 洞云子冷冷地道：“那公孙昭如何，由你们头疼去吧，贫道此来汴京，本是为了清理门户，结果倒是牵扯进了你们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你此前许诺将那人找出来，现在可以实现承诺了！”<br/><br/> 内官道：“我此前已经告知，道长的师门叛徒逃进无忧洞内，想要寻人，必须要由开封府衙出面，还是要除去公孙昭的！”<br/><br/> 洞云子面色沉下。<br/><br/> 内官继续道：“这公孙昭号冷面判官，表面公正，大仁大义，赢得百姓交口称赞，实则哪有这般一心为公的？根本是卑劣虚伪，包庇太后外戚，此前郑氏兄妹的惨状，道长亦是亲眼目睹，那郑涛宁愿自尽，也要诛杀狗官！”<br/><br/> “此人更是欺弱怕强，纵容凶犯逃入无忧洞内，为的就是让开封府衙离不开他，道长的师门叛徒，实则也是被此人庇护！”<br/><br/> “于公于私，道长都该诛杀公孙昭！”<br/><br/> 洞云子哼了声：“若能诛杀，贫道当日就杀了这狗官，此人武功不俗，又有昔年皇城司留下的手段，连血符阵都没能困得住他，有了上次的戒备，势必更难对他下手，你们就不能多多调派些人手么？”<br/><br/> 内官叹息：“道长不知，公孙昭奸诈至极，在新旧两党之间左右摇摆，让两党之人都对他抱有期许，我若要动他，就是要与两党官员为敌，实在是难啊！”<br/><br/> 洞云子皱眉：“如此说来，贫道刺杀此人，打草惊蛇，岂非引发轩然大波？”<br/><br/> 内官早有准备：“请道长放心，御史台同样察觉到此贼异样，虽然没有抓到实证，但也没有给公孙昭发难的机会，将刺杀之事压了下去，刑部早早结桉，也是有好官，知晓道长所为乃公义之举，故意配合。”<br/><br/> 洞云子道：“阁下的意思是？”<br/><br/> 内官道：“明日午后，刑部就将行刑，公孙昭听闻消息后，必定会放松警惕，这就是道长再下手的最好时机！”<br/><br/> 洞云子冷冷地道：“贫道刚才有言，上次设伏，有阵法优势，都未能拿下公孙昭，再加以行刺，如何能得手？”<br/><br/> 内官笑道：“请道长放心，此番准备自是不同，不知道长可通御器之道？”<br/><br/> 洞云子傲然道：“我金华山是道教七十二福地之一，所传源远流长，贫道虽不得正法真传，但在御器之道上也颇为精通！”<br/><br/> 内官大喜：“那便好，请道长稍候！”<br/><br/> 他转身离去，步伐似缓实急，几个闪身就没了踪影。<br/><br/> 洞云子立于原地等待，突然眉头一动，掐诀念咒：“气发乎御，托承吾体，揽风神行！起！”<br/><br/> 随着咒法生效，轻风承托起他的身躯，往上面飘动，很快就见一道黑影静静地趴在宫墙之上。<br/><br/> 洞云子迎着那茫然的大眼睛，恍然道：“原来是一头狸奴，怪不得觉得有人窥视……唉，在狱中久了，竟变得疑神疑鬼起来！”<br/><br/> 他重新落回地面，散去咒法，却没有发现那宫墙之上的大猫眼中，野兽的浑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人性化得意，继续趴着聆听。<br/><br/> 内官来去匆匆，很快回归，手中拿着一个包裹：“道长，这就是可置公孙昭于死地的器物！”<br/><br/> 洞云子还未接过，就感到汗毛倒竖，当展开来后，看着几根黑黝黝的尖刺，脸色更是剧变：“阴魂索命，百鬼噬心，这是鬼道之器，你从何处得来的？”<br/><br/> 内官目光闪了闪：“我不通道法，倒是不知这等法器的来历，只是手下买来，说是有奇效！”<br/><br/> 洞云子冷哼一声：“这确实有奇效，短短一根，非得数百人命不可，贫道是不会用的。”<br/><br/> 内官脸色微沉：“道长不用？”<br/><br/> 洞云子拂袖道：“血符阵已是我派禁咒，鬼道之物更是有伤天和，贫道绝不会御这等器物的！”<br/><br/> 内官眼珠转了转，突然望向宫城的方向，声音故意变得有几分阴柔：“道长还记得奴曾说过，那位还在藩邸时，曾梦见老君面谕‘汝以宿命，当兴吾教’吗？”<br/><br/> 洞云子神色变了。<br/><br/> 这位内官相貌过于威勐，以致于都忽略了对方的身份。<br/><br/> 太监是能接触到那一位的！<br/><br/> 汝以宿命，当兴吾教！<br/><br/> 眼见这短短的八个字，让洞云子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内官知道成了，将包裹赛到他的手中：“洞云道长，诛杀公孙昭一事，关系到大局，拜托了！”<br/><br/> 待到内官志得意满，悠然离去。<br/><br/> 宫墙之外，洞云子沉默片刻，终究是稽首为礼，朝拜那至高无上的存在。<br/><br/> 宫墙之上，大猫则徐徐起身，迈着优雅的步伐悄然远去。<br/><br/> ……<br/><br/> 林府。<br/><br/> 练武场。<br/><br/> 时迁来到这里时，隐隐有种感觉，似乎这里的月色特别明亮，连月光都被兄长的身影吸引，聚焦其上。<br/><br/> 他露出由衷的崇拜之色，一时间都看得痴了，直到李彦收枪，才如梦初醒。<br/><br/> 李彦看了过来：“刑部大牢里的道士被换了？”<br/><br/> 时迁笃定地道：“换了，他们从无忧洞出来时就被我盯上了，一路进了皇城，后来就没有出来。”<br/><br/> 李彦了然：“做得好，皇城内部的情况，就由小黑接手。”<br/><br/> 他对于这两位的分工十分明确，如果在皇城范围外，就让时迁盯着，如果往宫内而去，就让小黑跟上。<br/><br/> 后者有猫咪的形象作为伪装，更不容易被发现，且更方便近距离地偷听对话。<br/><br/> 果不其然，两人等了小半个时辰，一道黑影跃下，小黑来到面前，脸上带着收获满满的表情。<br/><br/> 李彦展开纸，准备开始记录，小黑却探出爪子，示意给自己。<br/><br/> 李彦微微一笑，真的将笔递给了它，在时迁震惊的注视下，小黑巧妙地夹住笔，开始在纸上画画。<br/><br/> 起初还不够熟练，所幸经过这段时间狸猫九变的系统性练习，它对于力度的控制高明了许多，不多时一个简单的画像出现在纸上。<br/><br/> 想要多么准确肯定是不行的，就像是小孩子的涂鸦，但也有几分形象，尤其是那威勐高大和颌下胡须，将特点展现出来。<br/><br/> 时迁表情已经变得有几分麻木，却意外的不是特别难以接受，李彦则欣慰地揉了揉小黑的脑袋，仔细看了看画像，心中有了数。<br/><br/> 金华山道士背后的人居然是他，并不是过于意外，这位现在还没有发迹，却是徽宗朝的超级名人，后世近乎家喻户晓的人物。<br/><br/> 小黑看了画像，却不太满意，开始划动着爪子，喵呜喵呜地开始描述。<br/><br/> 一人一猫心意本就相通，李彦对桉件也有一个基本的推测，连问带猜，很快就得到了验证：“也不知道公孙昭做了什么，让那太监恨之入骨，一定要借这道士之手，置其于死地！”<br/><br/> 时迁也听过公孙昭的名声：“冷面判官在江湖上也有盛名，不过大部分江湖好汉都怒骂他是朝廷鹰犬，助纣为虐，我还挺害怕他的……”<br/><br/> 李彦评价道：“公孙昭是个好官，只可惜生不逢时。”<br/><br/> 时迁问：“那兄长准备帮他么？”<br/><br/> 李彦想了想：“我可以助他逃过这次刺杀，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可能一直帮下去的，还是要另想办法，这件事关系颇大，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个太监其实是有私心在里面……时迁，你帮我再去探一探此人的情况。”<br/><br/> 换成以前，时迁哪敢做这等事，现在自信起来，抱拳道：“请兄长静候我的好消息！”<br/><br/> 李彦叮嘱道：“那个太监很不简单，一切首要是保护自己，你若是不幸失陷，我要去救你，到时候更加麻烦，所以宁愿探听不到消息，也要以自身安全为重！”<br/><br/> 时迁心头大暖，重重点头：“是！”<br/><br/> 李彦目送他离开，收枪回到屋内，沉吟片刻，取出了一个连林三都不知道的盒子。<br/><br/> 打开盒盖。<br/><br/> 链子刀静静地躺在里面。<br/><br/> 李彦嘴角微扬，伸手轻抚这把最熟悉的武器，对着小黑道：“去帮我寻一件宽袍，一副面具……”<br/><br/> －－－－－－题外话－－－－－－<br/><br/> 感谢书友“清听风”“凤羽舞菲”“无聊专干喷子”“罗格奥塔里佛斯”“弦鹤”“恻然倾听”“误入藕花深处”“洁白蒲公英”的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