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摩大师！”<br/><br/> 当布衣芒鞋，神采飞扬的鸠摩罗来到府内，赞悉若迎上，眼前一亮。<br/><br/> 大轮寺就在王城之外的吉曲河畔，是松赞干布大力推行佛教时所修建的庙宇。<br/><br/> 虽然存世不算久远，但首任主持吸纳天竺与中土的佛学教义，创出明王劲，修为极高。<br/><br/> 此后两任主持，也都被尊为明王，大轮寺隐隐有吐蕃新兴佛教之首的威望。<br/><br/> 而鸠摩罗年纪轻轻就成为小明王，俨然是下任主持的不二人选，赞悉若作为大论，也给足面子，亲自迎接。<br/><br/> 三人见礼后，赞悉若首先开口：“本相久仰大师之名，对于贵寺僧人平日里施斋救人，行医问诊，十分尊敬。”<br/><br/> 鸠摩罗道：“近来王城内聚集了大量流民，贫僧在城内行医，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帮不了太多人，此来也希望噶尔大论能妥善安置流民。”<br/><br/> 赞悉若点头：“一定一定，大师功德无量，令本相钦佩啊！”<br/><br/> 鸠摩罗听出他的敷衍，双手合十。<br/><br/> 赞悉若察觉，趁机苦笑道：“大师莫要以为本相是故意推脱，王城如今是多事之秋啊……唉！”<br/><br/> 他长叹一口气，勃伦赞刃接口道：“大师可知，唐人派出使节，出使我蕃国？”<br/><br/> 鸠摩罗摇头：“不知。”<br/><br/> 赞悉若为之诧异，倒是真的有些佩服了：“大师一心救治流民，竟连此事都不知，然唐人图谋不轨，欲制造内乱, 乱我蕃国，若他们成功, 流民之数恐怕还要再多十倍, 那才是生灵涂炭啊！”<br/><br/> 鸠摩罗神情凝重：“愿闻其详！”<br/><br/> 赞悉若叹了口气, 语气悲伤的道：“那唐人使节团一入王城，本相就将他们带入我府上安置, 尽心款待，绝无怠慢，可他们仍不知足, 明知王上久病，还是通过王妃，在王上面前进谗言，想在我蕃国设立唐人的官职……唉！”<br/><br/> 勃伦赞刃接上：“那完全是胡作非为, 为的就是乱我国内根基，王上起初被他们蒙蔽，后来也醒悟过来, 可他们眼见事情败露，竟然行刺王上！”<br/><br/> 鸠摩罗脸色变了：“赞普遇刺？”<br/><br/> 勃伦赞刃重重点头：“王上遇刺，正是使节团的副使李元芳指使，大师还记得那人吧，念正使于凉州驿馆被害时，就是他横行霸道, 阻扰我等追查凶手！”<br/><br/> 鸠摩罗怔了怔, 点头道：“贫僧当然记得他，两位之意, 是李元芳谋害赞普？”<br/><br/> 赞悉若道：“王上得天佑, 他们没有成功，可唐人狡诈，与王妃勾结, 软硬皆施, 一起迷惑王上, 现在堂而皇之的居于王宫内，俨然是代替王上发号施令！”<br/><br/> 鸠摩罗思索片刻, 面容回归沉静：“贫僧是一介方外僧人，难以管朝堂之事, 不知噶尔大论唤贫僧来, 有何吩咐？”<br/><br/> 赞悉若十分客气的道：“吩咐不敢当，王城内高官生病，多有请贵寺高僧前去救治，昔日王上重病，也是明王出手，那汤药王上至今都在喝……”<br/><br/> 鸠摩罗点头：“确实是师父入宫为赞普看病。”<br/><br/> 赞悉若道：“那此次还望小明王也助我等一臂之力，借为王上看病的机会，拿下李元芳，铲除唐人使节团，让我蕃国重回安宁！”<br/><br/> 鸠摩罗没有迟疑：“阿弥陀佛，关系赞普安危，又事涉李元芳，贫僧愿往！”<br/><br/> 赞悉若起身行礼：“多谢大师相助，贵寺是否能来一些武功高强的武僧相助？”<br/><br/> 鸠摩罗颔首道：“贫僧回寺内，请示师父。”<br/><br/> 目送鸠摩罗离去，赞悉若露出笑容，勃伦赞刃却有些担忧：“大兄，此事凶险，真要让大轮寺参与进来吗？”<br/><br/> 赞悉若笑道：“正因为这件事凶险，让佛教徒参与才好，他们立功了，不要吝啬赏赐，若是有了损伤，也不必心疼，我们家族是信仰雍仲教的啊！”<br/><br/> 雍仲教徒，也就是苯教徒，西藏本土最早出现的一种宗教。<br/><br/> 它深深影响着吐蕃的上下，赞普的名称都是来自于这个教派，历任赞普必须信仰，神权凌驾于皇权之上。<br/><br/> 当然，此前吐蕃也没有皇权一说，就是个大部落，等到松赞干布开创高原帝国，再看雍仲神教就觉得碍眼了，于是大力引进佛教，让两教斗争。<br/><br/> 不过那场冲突过于激烈，以致于引火烧身，松赞干布的死因有一说，就是遭到了雍仲教徒的刺杀。<br/><br/> 噶尔家族作为掌权者，对于旧教和新教之间的对抗是心知肚明，他们选择信仰势力更大的雍仲神教，连暗卫的正式名称都是雍仲神卫。<br/><br/> 因此赞悉若的思路很清晰：“我们吐蕃终究不比唐国富饶，父亲当年培养神卫，就很不容易，四弟接手后，近来与唐人的内卫较量，也有了损失，此次若让大轮寺的武僧和大唐使节团拼得你死我活，岂不更好？”<br/><br/> 勃伦赞刃点头：“我明白了，若发生王城冲突，还能将责任丢给大轮寺……”<br/><br/> 赞悉若露出欣慰的笑容：“说得好，你引这小明王入局，确实是神来一笔，五弟长大了，能为族内分忧了！”<br/><br/> 勃伦赞刃骄傲的挺起胸膛：“谢大兄赞！”<br/><br/> ……<br/><br/> “查问了所有人，没有新的线索了么？”<br/><br/> 布达拉宫内，李彦将这座王宫的住宿区域，已经转了个遍。<br/><br/> 他此时正眺望着前方办公的白宫区域，开口问道。<br/><br/> 珠丹和杨再思站在他的身后，两人熬了一夜没睡，精神都有些疲惫。<br/><br/> 可惜就算忙了一宿，答案还是令人沮丧：“没有别的证人了，刺客来去无踪，昨夜巡逻的禁卫没有一个发现异常。”<br/><br/> 李彦平静的道：<br/><br/> “那么整场刺杀的目击者就是四人，一名内侍，三名宫女，内侍看到了完整的脸，宫女看到了眉眼和身材，相互佐证下，沈巨源具有重大嫌疑。”<br/><br/> “宫女对于王妃的忠诚度极高，三个人同时背叛的可能性很小。”<br/><br/> “那位内侍可以认定是被噶尔家族要挟收买，所处的位置就是这里，白宫与内宫的交接处，他在角落里看到了刺客换装，戴上面罩，而刺客没有发现他，这个供词非常存疑。”<br/><br/> “内侍的背景来历查清楚了吗？”<br/><br/> 珠丹道：“此人叫达布，祖上是我苏毗的宫廷画师，专为大王女一脉画作，五年前入宫为侍，原因不知。”<br/><br/> 李彦道：“你们苏毗是大小王女掌权，后来大小王女争权内乱，才给了吐蕃可趁之机，如今的王妃是出自小王女没庐氏一脉，这位如果是大王女的画师，是否早有仇怨？”<br/><br/> 珠丹苦笑：“李副使对于我苏毗真的很了解，不过大小王女争权已是过往，随着我国覆灭，两脉王族早就不再计较过去的事情了，他区区一个画室，更谈不上为大王女复仇。”<br/><br/> “那就是纯粹的私人原因了……”<br/><br/> 李彦说到这里，目光陡然一闪：“你们先去休息吧！”<br/><br/> 珠丹行礼告退，杨再思低声道：“元芳，你也要好好休息，凡事欲速则不达。”<br/><br/> “我明白的！”<br/><br/> 李彦微微点头，等到两人离开，也往角落里走去。<br/><br/> 刚刚来到暗处，一双手掌突然拍出，李彦毫不迟疑的并指如刀，挥斩上去。<br/><br/> 电光火石之下，他寸步不让地与来者交手了十数招，劲气弥漫，激荡四溢。<br/><br/> 倏然间，对方飘然后退，李彦也不追击：“好久不见，大师别来无恙否？”<br/><br/> 鸠摩罗走了出来，眉宇间有些动容，也有欣喜：“李施主功力大进，风采更胜往昔，真是可喜可贺！”<br/><br/> “我如果不努力，岂不是要被你赶上了？”<br/><br/> 李彦哈哈大笑，走过去拍了拍鸠摩罗的肩膀：“他乡遇故知，真是好运来！”<br/><br/> 鸠摩罗身躯有些僵硬，显然不太适应这个礼节，不过感受到李彦的开心，也露出笑容，与他拥抱了一下。<br/><br/> 分开后，鸠摩罗正色道：“贫僧此来是有要事，请问李施主，赞普是否遇刺？”<br/><br/> 李彦点头：“不错，赞普昨晚遇刺，我此时正在缉拿刺客！”<br/><br/> 他顿了顿，微笑道：“若我所料不差，你是被噶尔家族请来，贼喊捉贼？”<br/><br/> 鸠摩罗闻言毫无意外：“是噶尔大论派人行刺赞普？”<br/><br/> 李彦道：“这点大师其实不必问我，我毕竟是利益相关者，说话可能会有所偏颇。而贵国朝野上下都很清楚，赞普不甘心被噶尔家族当成傀儡摆弄，想要执政掌权，结果被逆贼行刺，他们也就欺负大师不是朝堂中人，才敢谎言诓骗！”<br/><br/> 鸠摩罗有自身的判断：“他们其实还利用了昔日出使的结怨，却不知李施主在大唐助贫僧良多，两次救命大恩，无以为报！”<br/><br/> 李彦心想那两次谢谢说得我怪脸红的，但也不客气的道：“大师此来，正好助我一臂之力！”<br/><br/> 鸠摩罗正色道：“只要不是动荡蕃国，让生灵涂炭的事情，贫僧都愿助李施主！”<br/><br/> 李彦坦然道：“很遗憾，我并不能保证接下来的事情，不会造成吐蕃动荡，因为肆无忌惮的是噶尔家族，而非我们，行刺一国君主的事情，对方都能做得出来，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br/><br/> 鸠摩罗沉默下去。<br/><br/> 李彦掷地有声：“现在局势已经很危急了，噶尔家族做事越来越激进，接下来血洗王宫，祸及王都，他们都干得出来，必须要将这股嚣张的气焰打压下去，让他们知道，吐蕃作主的人应该是赞普！”<br/><br/> 鸠摩罗面容复杂。<br/><br/> 李彦最后道：“大师此来，不早不迟，想必冥冥中自有天意，还望助我一臂之力，拨乱反正，还吐蕃一个朗朗乾坤！”<br/><br/> 鸠摩罗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br/><br/>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