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br/><br/> 紫宸殿内。<br/><br/> 往常这个时候，帝后已经不在这里了。<br/><br/> 但今日，李治却没心情去其他地方，迫切地等待案件第一手消息。<br/><br/> 当听到内侍汇报时，他的脸上顿时露出舒心的表情：“李元芳没有让朕失望，唤他进来！”<br/><br/> 李彦入殿。<br/><br/> 入阁宰相才来的地方，他都快熟门熟路了。<br/><br/> 这次还有不同，还没走到阶下，就见那里早有宫婢摆好了毯子，李治温和的声音，更是从上面传来：“元芳，坐吧！”<br/><br/> 李彦一如往昔的行礼坐下：“谢陛下！”<br/><br/> 李治想到此子之前被谣言欺骗，才不再查案，却又毫不邀功，默默的承担风雨，不禁更加满意。<br/><br/> 这才是他最喜欢的臣子！<br/><br/> 能怼其他任何臣子，又对皇帝忠心耿耿！<br/><br/> 当然，他还是更希望，李元芳能将谣言也迅速识破。<br/><br/> 不过想想，似乎不太现实。<br/><br/> 好在有梅花内卫在，可以掌握动向，消弭风波。<br/><br/> 内外结合，才是完美。<br/><br/> 李治欣然于自己对朝局的掌控，开始询问：“元芳，此案查得如何了？”<br/><br/> 李彦道：“臣据窦德成招供，缉拿江南之案有嫌疑人符宝郎李思冲，将他带入内卫审问后，这是他给出的证词。”<br/><br/> 他将证词交给内侍呈上。<br/><br/> 李治拿过，看了个开头，语气似笑非笑：“未上刑法，就主动交代，看来李侍郎教子有方啊……嗯，醉酒失言，才知真相，元芳，你信吗？”<br/><br/> 李彦一板一眼的道：“没有实证，臣不敢断言。”<br/><br/> 李治点头：“不错，这等事确实不能空口无凭，予人话柄，只是此案毕竟过去六年了，又远在江南，现在李思冲巧言狡辩，你有办法掌握实证吗？”<br/><br/> 李彦道：“臣定尽力追查，而此案关系实在重大，请圣人再往下看。”<br/><br/> 李治笑着往下看。<br/><br/> 他现在想要查清楚真相，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对于真相到底是什么，其实并不怎么关心。<br/><br/> 只是看着看着，他的笑容不仅消失，手还再度颤抖起来：“云丹一旦成瘾，服丹者将离不开它，不仅日渐消瘦，病痛缠身，还要加速服药，若无丹药，则会生不如死，凄惨而亡？”<br/><br/> 仔细看完后，李治险些站起身来，厉声道：“这是危言耸听，还是确有此事？”<br/><br/> 李彦道：“应无夸大。”<br/><br/> “难怪宁可散布谣言，也不让深查下去，此案真正的关键，竟是这丹药！那朕服用的五云丹……”<br/><br/> 李治露出浓浓的惊惧。<br/><br/> 不过想想太医院对五云丹的评价，尚药局每次的试药，再加上他本人虽然喜欢服用丹药镇痛，却也没有特别的依赖之感，又细细看证词，才算稍稍松了口气：“原料适量，则无此害……”<br/><br/> 即便如此，李治还是立刻下令：“速招御医入宫！”<br/><br/> 正好此时，武后也同时道：“陛下不可大意，还是速招御医！”<br/><br/> 李治对妻子点了点头。<br/><br/> 不错，什么事都比不上朕的龙体重要！<br/><br/> 内侍立刻去传唤，李治定了定神，额头上的青筋又暴起来了：“如此说来，窦贼是故意制此毒丹，用来控制买药者？”<br/><br/> 李彦道：“应是如此。”<br/><br/> 李治想到谣言扩散，这等恶事最后居然污他名声，杀意毕露：“此等遗祸无穷之举，若不处以极刑，何以慰天下万民！”<br/><br/> 李彦心想窦德成现在的模样，处以极刑恐怕也就那么回事了，但毒枭怎么杀都是不为过的：“陛下圣明！”<br/><br/> 李治立刻又问：“账簿呢？窦贼将这丹药卖给了哪些人？”<br/><br/> 李彦道：“臣已经锁定了窦贼的亲信仆从郝大，正在实施缉捕！”<br/><br/> 就在刚刚进宫前，李彦得到了狄仁杰那边的消息。<br/><br/> 窦静将郝大可能位于的城南私宅交代了出来，王孝杰带队直扑那里，并遭到了激烈的抵抗。<br/><br/> 抵抗是好事，最怕的就是人去楼空。<br/><br/> 如今看来，距离清除余孽，确实不远了。<br/><br/> 李治十分满意：“短短时间内，就有此等收获，好！很好！”<br/><br/> 李彦又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告，只是事涉上官，容臣失礼……”<br/><br/> 李治目光一凝：“你的上官？”<br/><br/> 李彦是内卫机宜使，内卫不受三省六部统领，他的直系上官只有五个人。<br/><br/> 正是任命不久的五位阁领。<br/><br/> 李治问道：“是谁？”<br/><br/> 李彦又开始递交材料，将双方的材料全部呈上：“这一边是豆卢机宜等人告发的罪状，另一边是崔阁领的问罪名单，请陛下过目！”<br/><br/> 李治看着对比鲜明的两边。<br/><br/> 一边是厚厚的一沓，另一边只有一张纸。<br/><br/> 他自然先拿向崔守业的问罪名单，扫了一遍后，怒意不止：“看来朕挑选的内卫，在崔守业眼里，贼人众多啊！”<br/><br/> 再看另一边，武后已经分门别类，将罪状一一递了过去。<br/><br/> 李治看着为首豆卢钦望的名字，想到梅花内卫调查的情报，心中冷笑：“亲家反目，仇怨更甚！”<br/><br/> 他接下来细细阅览，发现全是冤假错案。<br/><br/> 如果是单纯一两起，倒也罢了，但这些案子触目惊心，全是近来几年发生的。<br/><br/> 而其中大部分，都是为勋贵子弟脱罪。<br/><br/> 李治眼中厉芒闪动，却一时间没有发表意见，只是默默查看。<br/><br/> 但案子实在太多，起初几起这位圣人还有耐心，到了后面就匆匆翻过。<br/><br/> 到了崔修业的飞钱，想到崔守业崔修业这兄弟两人，故作不和，李治的厌恶感已经到达极致。<br/><br/> 不过直到这时，他还没有动崔守业的意思。<br/><br/> 直到下一份供状印入眼帘，李治轻咦一声：“刑部员外郎宋慈是谁？”<br/><br/> 武后跟搜索引擎似的，眼珠转了转就道：“此人拍马迎上，任位六载，毫无建树。”<br/><br/> 李治再看罪状，立刻明白了其中蹊跷：“崔守业为李思冲遮蔽罪行，为了掩人耳目，特意选了这个徇私而进的废物？好啊，好啊，他竟然也参与到了江南案中！”<br/><br/> 此时再转回崔守业的问罪名单，李治眼里顿时闪烁出杀意：“这是知道朕不会罢休，才故意抬出这些人来顶罪，朕重立内卫，是为出战吐蕃，崔守业的心中，可还有半分国家大局？”<br/><br/> 武后开始助攻：“陛下，崔侍郎毕竟是阁领，对谣言之事也并不知，此次便饶恕他吧……”<br/><br/> 李治受此提醒，顿时眯起眼睛：“媚娘，你说崔守业对于谣言真不知情么？相比起李敬玄，这老物为保自身，更敢散布这等谣言，因为我们不会疑他！”<br/><br/>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看谁都是嫌疑人。<br/><br/> 何况崔守业这种本来就有动机，家族势力也很大……<br/><br/> 哦，还有关键一点！<br/><br/> 李治冷声：“崔守业想当宰相很久了吧，如果李敬玄被罢相，他岂不是很有机会？”<br/><br/> 武后恍然：“陛下圣明，如此想来，不无可能，只是此事难以查验……”<br/><br/> 李治一摆手：“不需要查了！”<br/><br/> 以上确实是纯粹的猜测，不过关系到自己的名声，疑罪也是从有！<br/><br/> 你污朕名声，朕诛你全家！<br/><br/> 何况云丹之案如此之大，单单杀一个平民商贾，哪怕姓窦，都不足以平息怨恨。<br/><br/> 这个时候崔守业撞上来，可太合适了。<br/><br/> 帝后内部商量完，李治给此事定性：“崔守业身为内卫阁领，负稽查之责，朕深信之；刑部掌律令刑法，刑部侍郎执宪纠察，更是要职！然此人贪赃枉法，徇私至此，若查属实，乃祸乱邦国之罪，不杀不足以平民愤！”<br/><br/> 不过他看向下方一直沉默的李彦，又温和的道：“元芳，崔贼乃你上官，你审问他确实有不妥之处，你可愿朕换人？”<br/><br/> 此言一出，连武后都有些诧异。<br/><br/> 当年李治对李义府何等宠信，都没有这般为臣子考虑过，如今真是破天荒。<br/><br/> 李彦则断然道：“谢陛下，然此案重大，臣岂能因为惜身而延误案情？愿彻查到底，绝不徇私！”<br/><br/> 李治满意的点头：“好！好！拟诏！暂除崔守业内卫阁领，刑部侍郎之职，配合内卫机宜使李彦，查明江南之案始末，若有罪责，直接下狱，不必经刑部核审！”<br/><br/> ……<br/><br/> 当李彦回到内卫，看到他手中出现的新诏书，一众人等全部围了过来。<br/><br/> 无论是豆卢钦望还是崔守业，都紧张不已。<br/><br/> 就算崔守业犯了众怒，但若说圣人肯定会将其拿下，那也是不一定的。<br/><br/> 圣心难测。<br/><br/> 而李彦半句废话就没有，直接宣读诏书，声音传遍内外：“暂除崔守业内卫阁领，刑部侍郎之职，配合内卫机宜使李彦，查明江南之案始末，若有罪责，直接下狱，不必经刑部核审！”<br/><br/> 话音落下，他指向崔守业：“奉圣人之名，除绯袍，去官印，入内狱审问！”<br/><br/> 崔守业听完诏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br/><br/> 曾经不可一世的刑部侍郎，立于原地，就好像化作了泥雕木塑。<br/><br/> 任由丘神绩把他的衣服给扒下来，腰间的官印鱼符也统统没收，再往内狱押去。<br/><br/> 最内的牢房中，窦德成正在呻吟，李思冲正在瞌睡，就见大门开启，一道身影被狠狠推了进来：“把崔守业给我吊上去！”<br/><br/> 终于……<br/><br/> 三个凶手整整齐齐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