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一众小辈请完安,见老太太有些乏了,便自觉告退,只有即将出嫁的华兰被老太太留了下来,嘱咐些事情。
出了寿安堂,盛纮脸上笑容灿烂,心情极好。
老太太从不轻易许诺,既然已经答应了请庄钧来盛家,那这事应该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一想到名满天下的青藤先生即将来他盛家家塾中任塾师,盛纮就乐得合不拢嘴。
长柏长枫他们得了青藤先生的教导,学业必然一日千里,若是这两个儿子日后都能考中进士,盛家又会是何等的风光体面,盛纮恐怕做梦都能笑醒了!
想到今日之事,盛纮也不由地感慨,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太太不愧是勇毅侯独女,无论是眼界见识,还是人脉面子,对盛家来说,都是一笔莫大的财富。
当然,也只有在这种时候,盛纮才会想起老太太的好来。
盛纮正想着青藤先生的事,突然见堂兄盛维快步走到面前,轻轻拍了自己肩膀一下。
盛维笑着拱手道:“我在宥阳就听说,你家里那位卫小娘又有身孕,恭喜贤弟膝下再添一子啊!”
“才几个月,还不知道是个哥儿还是姐儿呢。”
听盛维提起卫小娘肚子里的孩子,盛纮脸上也不由地浮现笑意。
盛维道:“是男孩当然最好,是女孩也无妨,只要子嗣绵延,便是家宅兴旺之相。”
“兄长这话说得有理,终归是自己的孩子,不管是哥儿是姐儿,我都不会慢待了他(她)。”盛纮点点头,对盛维这番话颇为赞同。
“妇人家有孕,虽是家中喜事,于其本身却也最为凶险,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盛维闲扯了半晌,终于说起了正题:“我来之前,特地在家里挑了几个手脚麻利、又懂妇人孕事的女使婆子,正好送到那卫小娘房里贴身服侍,你看如何?”
“送人去卫小娘房里?”
盛纮眉头微皱,虽然他与盛维是极为要好的亲戚,但对方这样冒然插手自己的家务事,还是让他心里觉得不太舒服。
“唉……”
见盛纮面露犹豫之色,盛维忽地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也知道,上回酒坊之事,多亏了卫辰相助,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法子报答,恰好听说你院里这位卫小娘是卫辰族人,这才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盛纮恍然大悟,原来盛维这样做,是为了讨好卫辰啊,那这事就说得通了。
只不过,盛维有一点想不明白:“那卫辰与卫小娘虽是出身同族,但早几辈就已出了五服,你这样,那卫辰能领情么?”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盛维摆摆手,轻声道:“卫辰自小父母双亡,寄养在卫小娘亲妹家中,这么多年下来,早就亲如一家了,所谓爱屋及乌,卫辰与卫小娘自也有一份情谊在。据我所知,卫辰此来扬州,虽是受了长柏所邀,但多半还是为了来你这看望卫小娘。”
“原来如此。想不到,这卫辰年纪轻轻,竟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盛纮听完盛维的解释,眼睛微眯,心头思绪百转。
酒坊出事时,盛纮临阵退缩,一直对盛维有愧在心,而今盛维难得开口求他,左右不过是几个下人罢了,得好处的也是他盛纮的子嗣,他于情于理也要给堂兄一个面子。
况且,卫辰此子既有沈度撑腰,又是青藤先生庄钧的关门弟子,不管从哪方面看,盛家与之交好都是有益无害,既然从堂兄口中得知了卫辰与卫小娘之间的关系,盛纮自然要善加运用。
一念及此,盛纮已是决定收下那几个下人,按盛维所想送到卫小娘房中。
只不过,具体如何安置,盛纮还需好生思量一番,让堂兄盛维满意是一方面,最好还要让卫辰感受到他盛纮的善意。
……
西厢房靠里的一间客房中,卫辰端坐案前,捧着一卷书专心致志地读着。
卫辰身后,还站着一个瘦高少年,看起来和卫辰差不多年纪,他是盛维送给卫辰的书童。
卫辰托盛维帮忙服侍卫小娘的女使婆子时,盛维见卫辰身边也无人伺候,干脆就送了一个书童给他。
这书童是宥阳人,两年前因为灾荒,家中断粮,便被卖到了盛家。
他小时候上过蒙学,懂得些待人接物的礼仪,也学过三百千千,能说会写,就被盛维相中,送给卫辰做了书童。
有个书童在身边,确实能省去许多麻烦,卫辰便也没有拒绝,给这书童取名元安,走到哪儿都带着他。
此刻,元安束手而立,在卫辰身后站得笔直,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好奇地看向自家少爷。
元安跟在卫辰身边也有些日子了,在他印象里,自家少爷平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大部分时间都是手不释卷。
无论环境如何改变,是在家里,还是在颠簸的马车上,抑或是晃荡的客船上,卫辰都能很快静下心来,进入物我两忘的读书状态。
来了盛家也是一样,卫辰在这屋子里枯坐了半个多时辰,就只是捧着卷书在读,没有丝毫烦躁不安之意。
元安心里暗自佩服,自家少爷不愧是能连中小三元的读书种子,光是这份勤奋和专注,自己就拍马都赶不上。
忽然,元安听见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房门便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位锦衣少年迈步进屋。
元安赶紧拱手躬身,喊了声:“长柏少爷。”
盛长柏朝元安点了点头,看见正伏案读书的卫辰,走过去笑着说道:“贤弟,你这也太用功了,都来我家做客了,还时刻不忘学业,真是令愚兄汗颜呐!”
“师长再三叮嘱,要我用心举业,谆谆教诲,尤在耳畔,我岂敢有片刻懈怠啊!”
卫辰放下手中书卷,转过头笑问道:“兄长这是请完安回来了,老太太身体可好?”
“好,祖母一切都好。”
盛长柏面露兴奋道:“贤弟,我此去寿安堂祖母那里,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年后,祖母就会请青藤先生入京,到盛家开办家塾,我马上也要拜入青藤先生门下了。”
卫辰闻言微微一怔,他当然知道庄钧会到盛家任塾师,只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解:“那为何之前我让兄长你与我一同去拜师,兄长却要百般推脱?”
“唉,此事说来话长,都是我自作聪明,误会了长辈的意思。”
盛长柏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和卫辰说了一遍。
“想不到我老师与你家老太太之间竟有如此深的渊源。”卫辰听完恍然大悟,而后看向盛长柏,揶揄道:“那我们以后岂不就是同门师兄弟?我入门比你早,叫声师兄来听听!”
“师兄。”
盛长柏连磕巴都没打一个。
卫辰:“……”
莫名有点负罪感是怎么回事?
柏兰这也太老实了,没听出我是在开玩笑么?
盛长柏赧然一笑,语气诚恳道:“你是庄先生唯一的关门弟子,受庄先生真传,本就与普通学生不一样,若是我真入了庄先生门下,叫你声师兄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