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嗓音并不宏大,语气也十分平和,好似家常闲聊,但却清楚的响彻在方圆数万里每一个人的耳畔。
众人立即看到,那身穿冥铁战衣的青年,体表散发出的层层神辉,居然不知为何便黯淡下去。
连周遭空间当中,方才战斗所掀起的神力与法则,都在刹那间湮灭,全数化作虚无。
紧接着,一道身穿月白色长袍的身影缓缓浮现,恰好出现在圣皇子即将坠到地面的位置。
他手臂轻轻伸出,宽厚的手掌抓住圣皇子受伤颇重的身躯,瞬间化去其体内的一切攻伐力量,并传递出一股温和的神力与药力。
圣皇子有些黯淡的眸光立刻亮了,只觉得五脏六腑各处的剧痛尽数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的舒适感。
仅仅一个呼吸的功夫,方才所受的伤势尽数恢复。
要知道,他刚才可是以大圣之躯,与一尊准帝硬撼,受到的损伤极其严重,他甚至有种濒死的感觉。
“柴兄弟!”
圣皇子看清来人,语气不由有些激动。
“兄弟莫恼,此人以境界压你,算不得什么。何况此战于你而言,益处无穷。你自去高坐,且看我替你以境界压回去。”
柴信清楚这狂傲猴子此时的心态,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正中对方下怀。
“好兄弟!”
圣皇子咧嘴露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当众出了这样的丑,以他的个性当然不会觉得舒服。
不过,柴信所言也不是单纯安慰他。
境界上的巨大差距,根本不是任何外力可以弥补,此战非战之过,更非战士之过。
实际上,圣皇子能以初入大圣层次的修为,与一位准帝强者硬拼一记而未死,已然称得上惊才绝艳。
换上一个寻常大圣,哪怕是大圣中的佼佼者,也未必能在同样的情况下保住性命。
至少,场间任何人都没觉得圣皇子丢了人,反而觉得斗战圣猿一族果然霸道。
若是易地而处,他们觉得自己不可能做得比他更好,只会更惨。
“哦?终于坐不住了?”
此时,意识到来人是谁的神秘青年,淡漠的脸上终于显出一抹凝重之色。
“你就是那个所谓的柴无敌?以为败了几个腐朽不堪的老东西,便能当世称尊……居然敢妄称至尊?井底之蛙,可笑!”
话虽如此说,但他的态度,却显然比方才慎重了很多。
只因方才柴信现身的刹那,所展现出的种种手段,便显示出了其非凡的实力,绝不是纯粹的浪得虚名,又或是以讹传讹。
柴信却并未理会他,而是闪身从云端落下,来到姜太虚身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师父,不肖徒儿拜见。”
姜太虚看到他,始终平静的脸上不由显出欣慰的笑容,赶忙伸手将其扶起,拍着对方的后背道:“好孩子,你辛苦了。”
开口这句话,便让柴信眼眶有些发酸。
他自觉已经在永生界度过了不知十几万年岁月——包括时间加速——早就是个心如磐石的老怪物了。
但是面对师父如此真挚的关切,他居然险些落泪。
一个人穿梭两界,一次次生死间徘徊,怎能不辛苦?
实际上,若仅仅只是为了自己修炼,他根本用不着冒这么多生命危险。他完全可以老老实实苟在永生界,坐等徒弟方寒发家,将来自然能顺风顺风混成大佬。
可要是真那么做,遮天界这么多亲朋故旧该怎么办?
虽然没有他,遮天界也不会灭亡,自有原著主角们逆天改命。
但是他既然来了,并且与那么多人都产生了羁绊与纠葛,岂能就这么白白的来一趟?
任由黑暗动乱发生,明知有些人会死,明知有些事会发生,却还只是龟缩在阴暗处,等待着宿命的英雄出现,拯救世界么?
柴信做不到,他选择的“道”,不允许他那么做。
若他真那么干了,只怕顷刻间就会道心崩溃,沦为彻彻底底的废人。
但是,他选择的这条道也确实辛苦。
旁人都只觉得他天赋异禀,修炼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力压天下群雄,却无人知他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承受了多大风险。
虽只是一句话的功夫,柴信却觉得好似过了无穷岁月。
但他立刻就调整好了情绪,脸上显出诚挚的笑容:“践行己道,何苦之有?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自然要走到尽头。”
“痴儿,莫太执著,执著亦是过。”
姜太虚看懂了他那一刹那的眼神,轻叹一声,再度拍了拍这徒弟的后背。
柴信闻言微怔,随即洒然笑道:“不执著,不成活。”
这下轮到姜太虚怔住了,片刻后也笑了:“倒也是这个理。好小子,为师已说不过你啦!”
说话间,他下巴微扬,目光引向一个方向。
柴信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却见一位身穿浅蓝宫装的绝美女子,正在不远处定定的望来。
那眼神之中,饱含思念与柔情。
“如玉。”
柴信向师父抱拳,然后转身来到爱人身旁。
“我这次没有食言吧?比预计回来的还要早些。”
“你向来说到做到,我从未生疑。”
颜如玉美眸之中噙着些许雾气,好不容易才压了下去,眼神中闪烁着欣喜,本就悦耳的嗓音更是格外柔和。
“此时此地,不好多言。那人胆敢侮辱姜神王,不可不严惩,你先去解决了吧。”
在她心里,自己早已是柴信的妻子。
姜太虚是柴信亦师亦父的存在,那对她而言,便也如师如父,容不得任何人不敬。
“好。”
柴信点点头,转身望向渐渐围拢而来的许多故人,如庞博、张子陵、涂飞、青衣小蛟王等,脸上显出久别重逢的喜悦。
众人都很自觉地站在一段距离以外,并未上前打扰这对聚少离多的佳偶。
“柴火!”
“柴兄弟!”
此时见柴信目光投来,他们才纷纷出声,向柴信打起了招呼。
“诸位少待,我去去便来。”
柴信抱拳而笑,向众人遥遥拱手。
“去吧柴火,揍他丫的,敢这么嚣张!”
庞博一如既往的粗狂。
“柴兄弟,此人来历神秘,切莫轻敌。”
“柴兄弟自去,务必小心应对。”
“怕什么,当世无敌柴至尊,岂是浪得虚名?去捶死那小子!”
最后这个说话的,居然是那条秃尾巴的大黑狗,在他背上,竟然还坐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可爱小女娃。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变化,唯独这女童,却是一如当年初见之时,身上看不出任何岁月流逝的痕迹。
“大哥哥,我记得你!要加油哦,揍扁那个坏蛋!”
小家伙居然还记得柴信,挥舞着粉嫩的手臂向他喊话,性格也比当初开朗乐观了不知多少。
很显然,这些年来大黑狗等人将她照顾得很好。
柴信上前摸了摸小丫头的羊角辫,心中早已没了初见时的忌惮,有的只是纯粹的情切与怀念。
“这般装腔作势,是想表达对我的无视,以扰乱我的心绪么?其实大可不必,你的任何举动,都不会引起我心底的丝毫波澜。”
高空之上,身穿冥铁战衣的青年男子始终漠然注视,情绪已然调整回最初的淡然。
柴信收回双手背在伸手,不急不缓地迈出一步,身影顿时消失在原地。
“你想太多了。”
下一刻,他平和的嗓音在青年耳畔响起。
青年瞳孔急骤收缩,望着近在咫尺的柴信,平静的脸庞不由得再度泛起涟漪。
不等他回应,柴信便当着他的面,状似随意地抬起右脚,向着对方的小腹轻轻一踹。
只这看似平平无奇,速度缓慢犹如常人的一脚,却结结实实地命中了青年的小腹。
“砰!”
随着一声闷响,青年的身躯好似流星陨落,又如雄鹰断翅,笔直地朝着后方倒飞而去。
几乎刹那之间,便被踹出去千里之遥!
然而,还不等他回过神来进行防御——实际上莫说是他,就连周遭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见柴信的身影再度消失。
下一刻,柴信的身形再度显现,却是来到了青年高速倒飞的身躯后方,再度轻飘飘地踹出了一脚。
“砰!”
这一脚正中青年后腰,又令其身体反弓着,向飞来的方向重新飞了回去!
随即,柴信的身影又一次消失……
于是在接下来的数十个呼吸当中,场间便一直重复着如上的场景——
柴信的身影如瞬移般,不断在千里之遥的两端消失又重现。同时,那青年好似皮球一样,被他来回狂踢,重复数十次,毫无还手之力!
而天空之下,包括赶过来围观的姜家数十万子弟,以及各方前来与会的强者,全都鸦雀无声地看着这一幕,久久无言。
所有人都惊呆了。
通过先前圣皇子的出手,已经有不少明眼人看出,那青年是个实打实的准帝。
但就是这样一尊准帝级的强者,居然就这样被柴信近乎玩弄般地随意飞踢……莫说还手,甚至连闪避、逃脱都做不到!
就那么被当面一脚踹飞,然后就再也无可挽回,彻底陷入了身不由己的局面。
“握了个……大草!”
庞博怔怔地望着天空许久,终于忍不住发出了难以置信的低吼。
“苍天啊!”
“太强了……”
他这一声惊醒了不少人,立刻就有阵阵不可思议地惊叹,自人海各处响起。
圣皇子望着天上那道轻松写意,拿准帝当球踢的身影,许久才抽搐着嘴角低声咒骂了一句:“这小子,简直变态!”
不用问,“变态”这种词汇,肯定是庞博或叶凡教给他的,用在此处倒是出乎意料的贴切。
“大哥哥好厉害!”
小囡囡本来就大的眼睛几乎瞪成了铜铃,兴奋地拍打着座下的大黑狗。
黑皇吭哧吭哧揣着粗气,乌溜的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了,嘴里不清不楚地嘟哝着:“娘的,这妖孽怕不是已经偷偷成道了吧?如果未成道便做到这一步,那也太恐怖了……”
哪怕心如古井的姜太虚,望着这一幕也不由显出惊愕之色,许久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这孩子,已然成长到超乎我想象的地步了……”
在他身旁的姜逸飞则神情复杂,忍不住再度回想起与天上此人初见的场景——
“小兄弟,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我姓柴,叫柴信。”
“姓柴?抱歉,打扰了!”
……
这段对话,他几乎每次见到那个神威盖世的信祖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
当时柴信那努力保持自然,却始终有一分紧张的神情,他至今仍历历在目。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只以为是路人的倔强少年,竟走到了今天这种程度?
终于,天上的动静止歇。
柴信依旧背着双手,连呼吸都未曾乱了一分。
在他身前,那原本沉稳而自信的青年,此刻却已惨不忍睹。
那俊逸的脸庞早已肿成了猪头,一双大眼睛完全成了细缝,满口牙尽数散落,鲜血染得黑色战衣处处殷红。
其身上品质不凡的冥铁战衣,早已成了破碎不堪的残甲,裸露出内里伤痕累累的身躯。
若非柴信精准地把握了出手……不,是出腿的力量,这家伙早已死得不能再死。
实际上,若他当真全力而为,眼前此人根本连一脚都不可能扛得住!
即便他尚未重修遮天法,境界与上次离开并无变化,但血虐一个准帝,还不是反掌之事?
更何况,他的肉身在息壤之力的冲刷下,早已再度蜕变,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
哪怕是古皇大帝当面,他也能凭一双铁拳捶得对方怀疑人生!
“我若是没猜错,你应该是叫‘神冥’吧?真是想不明白,那些老家伙,如何忍心放你出来送死?还是你擅做主张,来此寻死?”
柴信望着面前满脸呆滞的青年,平静地问道。
听到问话,青年这才回神,早已不复先前的绝世风采,只剩下满脸的悚然与震撼。
他盯着柴信看了许久,才勉强稳住心神,颤声道:“你怎知我身份?”
柴信闻言不由笑了,目光掠过虚空:“我不仅知道你的身份……你们三个,还要藏头露尾下去么?”